最后两注彩
孟守福和阿湘是一对贫贱夫妻,儿子考取高中后,便双双跑到省城老乡办的涂料厂打工。孟守福曾在村小当个民师,烟酒不沾,就爱看书读报。进城打工后,他还鬼使神差般地背着妻子偷偷买起彩票来。当然,他没钱一掷千金,只是两元十元地购买。遗憾的是,一年下来,竟连个五元尾数奖也没捞到一回。但这并未影响孟守福的思想情绪和购买彩票的积极性,他一次次在心里默念着彩票销售点门前贴的对联:你买我买你我都买,早中晚中早晚要中。
这天下了中班,人没走出车间,孟守福的手机就响起来。来电显示,是贺三的电话:“守福兄,本期提前开奖,赶快到三岔路,我在026等你!”贺三是涂料厂老板未出五服的弟兄,在厂里做质检员,整天没啥事,一心想着中个500万后自己去办厂。因家住同一个乡镇,又常在一起研究博彩报刊,孟守福与贺三早已成为铁杆彩迷朋友。
三岔路离涂料厂不远,穿过一条胡同即到。孟守福踏进026时,贺三正和几个陌生彩民在墙上挂着的“奖号走势图”前紧蹙眉头,哲人似的独立思考。三岔路共有三个彩票销售窗口,他们钟情026缘于两个原因,一方面此处的售票小姐是位年轻貌美性感十足的靓妹,更重要的一点是,026曾产生过一次200万。这个销售点的人气一直都很旺,就连从不买彩票的市民也常驻足店前,跃跃欲试……
见到孟守福,贺三的眉头倏地一展,高谈阔论起面前的奖号走势,手舞足蹈,对本期奖号作出种种预测:“大家看,这样的走势不正是一个‘月’字吗?据我初步推断,本月026要出500万大奖了,并且将在本期出现,想想,现在不正是月末吗?”对贺三的宏论,孟守福自然早听厌倦,熟悉他的彩迷朋友都交头接耳,没一个相信他。见有个女孩彩民正张大嘴巴听得一本正经,还时不时用丹凤眼瞅他几下子,贺三的精神再次陡涨,清了清嗓音,紧接着,又滔滔不绝振振有词地发表了一番“演讲”。
孟守福表面在听,实则缜密思考着一个数字。近三个月来,他坚持购买前六位相同的号,只留一个尾数作机动。每次来026,看哪个数字在脑海里闪现的频率最高,就圈定哪个。孟守福进入紧张思维状态,可脑海里每次跳动的数字都不尽相同。他刚感觉出有些眉目时,该死的手机响了。市内的新号码,他本不想这时候接听,但又害怕是老家亲戚进省城来办事,在公用电话亭拨的。孟守福极不耐烦地接听了。
一接不打紧,接了吓一跳。妻子阿湘在电话里吼道:“孟守福,你胆子好大哇,背着老娘买彩票。”孟守福的嘴皮嗫嚅几下,没敢吱声。“回来,老娘就站在你对面——”阿湘吼完,“啪”地挂断电话。
孟守福将信将疑,抬头朝对面望去,024彩票点门前站着的果然是阿湘。原来,孟守福接到贺三的电话溜出厂子大门时,阿湘也悄悄尾随而来。孟守福一辈子阿弥陀佛,家庭内外都是阿湘“一把手”。在老婆面前,孟某人向来都抬不起头。想到买彩票之事最终还是被老婆发现,孟守福一下子没了心情,而且沮丧不已,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购买彩票了。不过,今天既然来了,岂能空手折回?他掏出4元零钞,请售票小姐为他机选了两注。
接过彩票,孟守福对售票小姐抿嘴一笑,看也没看彩票一眼,就塞进裤子口袋离开。
蒙冤五百万
回到租住的地下室,没等孟守福站稳脚,“026那标致姑娘勾掉你的魂,是不是?”阿湘猛地将大门一碰,就双手叉腰怒目圆睁耍起泼来,“难怪老娘发现你每个星期都要往三岔路钻呢,这日子还怎么过!”
望着妻子,孟守福显出一脸的无奈。夫妻双双在省城打工,一月的收入加起来总共才1500块,家中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小孩要读书,“妻管严”不无道理。可转而一想,自己买彩票也不是在为这个家播种希望吗?“阿湘,你可不要瞎讲,我也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吗?”憋闷老半天,孟守福才挤出这句话。
“为了这个家好,你咋背着老娘拿钱出去买废纸。”见孟守福搭上嘴,阿湘越发来劲,逼着他交代买了多少钱的彩票。
“千把块钱。”孟守福从不敢跟老婆撒谎,实话实说。
“你得的奖呢,”阿湘步步紧逼,“怕是全部被那小妖精给蒙了。”虽说阿湘从没沾过彩票,但听说过中奖的机会甚少,心里自然清楚,孟守福肯定未中过什么大奖,只是心痛那一千块钱白白打了水漂。她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这日子熬不下去了,要回娘家。阿湘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收拾停当,就拿起孟守福的手机向车间主任请了几天假,称要回老家看儿子。
第二天一大早,阿湘匆匆出门。孟守福双手慌忙拦住她,笑了笑说:“把那两张彩票还给我,今晚开奖啊,说不准能中个500万呢……”阿湘没闲情,一心想着怎样早点赶车回老家,随手从裤兜里搜出两注彩票往地上一扔,讪笑道:“没脸皮的500万!”再踅转身,怒气冲冲甩门而去……
阿湘这人什么都好,可有个缺点至今未改,那就是同孟守福拌嘴吵架后就往娘家跑。这不,结婚这么多年了,脾气还依旧。好在作为丈夫的孟守福早司空见惯。
孟守福上了一整天长白班,累得腰酸背痛。贺三又来电话,神侃了一番他的本期体彩7位数奖号理论,并邀他今晚去026看开奖实况录像。他推了,说老婆都让他给气跑了,现在开始已经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购买任何彩票。贺三在电话里戏谑他一句“真不是个男子汉”的话便收了线。不过,今晚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说不准,这最后一搏会大获全胜呢。一年来的彩票生涯,他就在这种希望与幻想之中,和一群彩民朋友一道有滋有味地颠来倒去。
这个晚上,孟守福破例叫了份5元的盒饭吃了。收洗完毕,他就蹲在附近开商店的老王家门前观看电视。老王也挺关心国家体育、福利事业的,听说今晚本期7位数体彩开奖,急忙调换频道,和孟守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些博彩方面的话题。
然而本期所有奖项全部揭晓,都没有孟守福所期待的那两注彩。孟守福垂头丧气,对天轻嘘一声,十分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出租房。路途,他还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两张彩票揉成团,顺便扔进了垃圾桶。似乎还不解恨,一气之下,他又翻出收藏在床头柜里面的一卷博彩报纸和几册杂志,一份不留地甩出房门,然后关掉手机,呼呼大睡起来。
翌日一觉醒来,才想起今天是晚班。孟守福简单地煮了碗面条吃罢,就去街头观赏一些超市举办的促销演唱会。一来解闷,二来消磨时光。不知不觉,大半天时间转瞬即逝。回到出租房,他赶紧摸出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不看不晓得,看到慌了神。手机上已有十几个未接听电话,仅贺三一人就连续给他打了七八个。想必是贺三中了大奖,急着向自己报喜,他真后悔出门时忘记带手机。
给贺三回拨过去,没待孟守福开口,贺三就在电话里惊奇地叫道:“孟大哥,你中的特等奖领了吗!”
“特等奖,什么特等奖?”孟守福大惑不解,十二分委屈地说,“我哪有运气中特等奖?就你贺三聪明会调戏人哟——”
“026出了个500万,彩友们都想到了你。”贺三的兴奋劲更足,恨不得立即飞奔到孟守福身边。
“真出了个特等奖,你贺三弟,果真神机妙算啊!”贺三常拿孟守福开涮,孟守福待人忠厚敦实,你涮我,我也一样恭维你。在026,贺三经常自以为是,喜好张扬,居高临下地神侃奖号走势。他的性格,孟守福摸透了。再说,夫妻俩又在他贺家弟兄伙的涂料厂打工。反正么,说好话无须成本。
“一帮彩友吆喝着要去‘霸王酒店’,你就蚀点财破费点,去摆几桌好了……”贺三在电话中噼里啪啦讲了一通,孟守福越听越糊涂。
见贺三说得神乎其神,孟守福决定出去看个究竟。走至三岔路口就碰到开商店的老王。老王老远就迎了过来,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搡了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守福啊守福,祝贺你,不中不中,一中就中了个特等奖!”
孟守福这回真的懵了,怎么都说自己中了500万呢。朝026那边望去,看得见大门前贴着一张硕大的红纸。甭猜,上面一定写着“本点喜中500万”。本城已有好几个体彩点产生过大奖,都是这样宣传的。
孟守福万般无奈。“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顿了顿,满脸苦笑说,“老王啊,你怎么也认为我中了500万,昨晚,我们不是在一起看开奖实况录像吗?”
“能中特等奖,是天大的喜事呀!”老王拍了拍他的肩,眯着一双小眼睛,压低声音说,“你看你看,又没谁找你借钱花,还真沉得住气,怕露富,是不是?”他拉起老王去租住房前面的垃圾桶寻找昨晚丢弃的两张废彩票,只可惜环卫人工连夜给清运了。
孟守福沉湎在别人硬说他中了500万的痛苦中。没出两天,消息便传到他的老家,有几个亲戚居然一路风尘赶往涂料厂找他借钱,真叫他哭笑不得。孟守福正在上班,贺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先递给他一杯茶,然后坐下来娓娓道来:“孟师傅,我们是老乡,就不必兜圈子了,我这涂料厂是个小厂,目前产品滞销,大家上月的工资都拖到这月中旬才发。这些你都清楚,产口滞销的重要原因就是设备落后,我想在近期进一批高科技含量设备,在资金方面,想得到你的支持。当然,困难是暂时的……”
贺老板的话没讲完,孟守福就已心知肚明对方的意图,怎么就连贺老板也认定自己中了500万呢。孟守福窝着满腔怒火,想辩驳什么,却没他吭声的机会。
“孟师傅,我暂向你借50万,至于利息么,按目前银行的十倍支付,你看怎么样?”贺老板的语气似乎有些哀求了。
026的确出了个特等奖,那真正的得主或许就躲在一旁偷着乐,可替他活遭罪的却是自己。孟守福对天骂道,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
第三天,妻子阿湘兴致勃勃返回涂料厂。孟守福竹筒倒豆粒似的,将两天来发生的事全讲给她听了。阿湘却不动声色,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改两天前的脾气,换了个人样,宽慰孟守福说:“顺其自然吧,反正你又没中奖,怕什么。”
妻子一改从前的脾气,突然变得温顺豁达起来,孟守福总算找到一丝慰藉。要是平常,依阿湘的性格,非逼着问他到底中了多少奖。阿湘上班后,找她请客、借贷的人更多,都说“阿湘是内当家,手里捏着扣掉税后的400万”。你还真别说,贺老板也把上次对孟守福说过的一番话给她重复讲了一遍。阿湘有些莫名其妙了,厂子里整天谈论着孟守福中奖的事。无论夫妻俩怎样解释,但没有一人相信孟守福没有中500万。更可悲的是,因孟守福未答应借厂子50万,贺老板以厂子包袱过重将孟守福夫妻俩裁减掉。贺三、老王几个老朋友和孟守福也生出隔阂,贺三甚至还暗中监视着孟守福夫妇的行动。
丢掉工作后的当晚,孟守福欲哭无泪,双手抱着妻子说:“都怪我买彩票惹了祸端,在城里找不到事做,我们的生活该怎么过啊!”
阿湘把头斜靠在丈夫胸前,沉吟半晌,不紧不慢地说:“厂里、家里都说你中了500万,我们不可能有安宁之日了,现在应该想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并没有中奖,这才是真正的出路。”
“想什么办法?”孟守福抓住妻子,像找到救命稻草。
“当乞丐!”阿湘神色坚定地说。
夫妻当乞丐
从农村出来,在城里打了两年工,现在转而又去当乞丐,孟守福实在有些想不通。人啊,怎么就该越活越差劲呢?但这是阿湘的馊主意。孟守福在妻子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乞讨就乞讨,只怕害苦她本人。
没几天,夫妻俩就到了鹿城,决定选择在一座天桥边行乞。天桥周围有大型超市和商场,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属黄金地段,可乞讨者也多。在车站地下室租妥房屋后,夫妻俩在天桥附近足足观察了两天的乞丐生活,才开始换上乞丐服正式行乞。一个桥上一个桥下,隔日调换位置。像众多街头乞讨者一样,他们用一只歪歪瘪瘪的洋瓷碗压住面前一块书有行乞理由的破布……
起初两天,孟守福进入不了角色,坐在乞摊前连头也不敢抬,生怕被熟人发觉或遭遇路人鄙视的目光。心底说不出是疼痛还是酸楚,施舍者往碗里丢了钱,也没叫声谢。几天下来,见收获颇丰,加之看到身边还有更年轻的男女乞丐,心里才踏实才理直气壮。
有天收摊时,孟守福无意间发现一个脚板整日流脓淌血的老乞丐把面前的东西往提包里一塞,立起身,竟大踏步地往回走时惊呆了。原来那家伙是装的!一来二往,孟守福便同他熟络起来。他告诉孟守福,他已来鹿城干了七八年,用乞讨的票子做了新房,还为两个儿子娶了媳妇。阴雨天,他俩躲在桥下拿着啤酒对吹,孟守福道出了夫妻双双乞讨的原因。对方竟像听天书一样,摆摆头,轻叹道:“此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街头行乞也自有其难处,遇到搞环卫大检查,城管员一来,乞丐们都得无条件地停业。有个中午,孟守福正在吃盒饭,身边忽然围上几个人。他以为是路人看他面前那块破布上的字,没在意,反正互不认识。待他丢下泡沫饭盒,突然挤进来一条断臂汉子,将嘴左右一噘,旁边的几个人一哄而上,不分青红皂白给了他一顿拳脚。最后,断臂汉子嚷道:“明日这时候,准备4张老人头!否则……”刚才的几个打手一齐用鼻子朝他哼了声,作鸟兽散。孟守福讨教那老乞丐,才懂得这是鹿城的“丐帮规矩”,新手不仅要吃一顿拳脚,还要按时缴纳管理费,否则……老乞丐不往下说,他也懂了。几经周折,孟守福夫妻俩的行乞日子才慢慢安稳。
这天赶至天桥边刚蹲下,孟守福就感觉出有一双异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习惯性地向四周探视一番,没发现半个熟人。可就在他收回余光的一瞬,竟发现天桥上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天啊,贺三怎么也来鹿城!孟守福差点没惊叫出声,他黯然神伤,想爬起身立马逃遁。不料,贺三已经大踏步地向他走来。孟守福不得不佯装一副无所谓样,赔着笑脸,主动凑了过去,把他拉到僻静处。此刻,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也顺势往桥墩背后钻去。
见到贺三,孟守福无不惊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贺三给他做了个鬼脸,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瞒你说,我是跟你们一道来的,只是下火车时同你们走散了。你们夫妻俩,真在这里当乞丐……”
拉着贺三,孟守福满腹苦水与委屈,怏怏地说:“兄弟,不是你们给逼出厂子的吗?”
“这么说,那得500万的主儿,真不是你?”贺三摸了把后脑勺,懊恼万分。
“这回,你该相信孟老兄了吧!”孟守福脸露一丝微笑,把贺三的手狠狠摇了摇。
孟守福和阿湘这次才真正澄清污枉。这天他们收了个早工,可回到车站地下室的租住房,就听到车站里正议论着一对外地夫妇因蒙冤中了500万大奖,而被当地人逼出门,前来鹿城当乞丐的新闻。孟守福很快找到那张刊登此条新闻的报纸,是当日出版的《鹿城晚报》下午版,一则“众人怀疑中大奖,夫妻行乞澄是非”的标题赫然入目,还配有他和阿湘行乞的照片。
“报纸都登了,那将后我们还怎么做人?”孟守福不知《鹿城晚报》记者是怎样知道此事的。孟守福叫苦不迭,而阿湘却不以为然,用食指戳了下丈夫的高鼻尖,还有些得意地说:“正好,这岂不彻底澄清了事实,说明500万是我们背着的黑锅!”
夫妻俩并不知道,他们在鹿城行乞的头一天就被晚报记者看出端倪。孟守福与阿湘面前那块破布上都用毛笔写着“家乡遭灾,房倒田毁”,辨口音,他们的家乡并未受灾。几经暗访,加之记者又碰到贺三找上门来……别说,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当记者还真是块料。
儿子遭绑架
送走贺三,孟守福暂且舒缓了一口气,心里仍忍不住骂道:“呸,这回总相信老子没中500万了吧!”然而,就在孟守福夫妇俩暗自庆幸现已摆脱厂里一拨老乡的纠缠时,又一件料想不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孟守福的手机每日都是白天关晚上开。这个傍晚,他把那份《鹿城晚报》折起来塞进了垫被下,一打开手机,就接到电话:“孟老板,你的儿子落在我们手上,让他向你问好。”
“爸爸,我是孟辉啊,他们……”电话里的声音早已嘶哑,明显带着哭腔,话没说完,就被夺回话筒。那男人接着阴阳怪气地叫嚣开了,要孟守福速将80万打入指定的账户,并强调,如果报警一切后果自负。儿子遭到劫匪绑架!孟守福的脑袋一下子大了。来电显示号码,是老家县城的;听口音,绑匪是老家人无疑。甭说,当地亡命之徒一定听到孟守福中了500万大奖的传闻,才把他儿子当做人质敲诈勒索。
孟辉在家乡县城一中上高二,生活费由父母直接汇寄。孟守福在本子上查找儿子留下的班主任老师宅电号码,可手忙脚乱,一时未查到。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这几年来把责任田包给别人,自己则带他妈出门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供他读书将来奔个好前程吗?包括自己买彩票,虽说从未中个尾数奖,这回还蒙冤当了乞丐……说到底,还不都是为这个家庭播种新希望,为了儿子吗?
接到绑匪勒索电话时,幸好阿湘去了外面的公厕。她曾在医院检查出心脏患有小毛病,倘若得知宝贝儿子遭到绑架,说不准她会一头倒下晕死。孟守福头痛欲裂、烦躁不安,浑身早已沁出一层冷汗。孟守福称得上是个文化人,他不会被绑匪牵着鼻子走,连想也没想,首先就拨通老家县城的110报警。警察让他千万别急躁,教他怎样同绑匪周旋。按警方嘱咐,孟守福每隔几分钟,拨打一次刚才那个号码,可始终无人接听。
整个夜晚,孟守福躺在车站的地下室闷闷不乐,双眼直盯着手机。然而熬了整整一夜,手机也没响过。见睡脚头的丈夫翻来覆去长吁短叹,阿湘不知其内情,心里直埋怨出门行乞是自个儿的主意,让男人在外受辱遭罪,自责不已。阿湘好言相劝:“守福,我们在这儿乞讨,虽说不体面,可挣的钱不少呀,比起在涂料厂打工强多了。”孟守福心如刀绞,身心俱痛,却又不敢把儿子现已落入绑匪之手的事说出,害怕她承受不了实事有个闪失。
清晨,孟守福借故把阿湘支走,自己却躲在地下室等待警方的指令和绑匪的电话。手机响了,又是个座机新号。“孟老板,账户上怎么还不见你的80万,就不怕我们撕票吗?”绑匪终于来电话。
“我正在筹钱啊,80万赎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再说,我们一无新仇二无旧恨,为何绑架我儿子。”孟守福的答话明显有些颤抖。
“孟老板,你中了500万,扣税后不是整整400万吗?我只要80万,对你来讲不过是区区数目……”绑匪在电话里粗声大嗓地说道。
“我真没中奖,是冤枉啊——”
“叫你儿子和你说话,你就承认中奖了!”接下来是孟辉嘶哑的哭诉,“爸爸,快来救我,他们的刀子就搁在我脖子上……”没等话讲完,电话就给挂断。
孟守福没有慌乱,稳住情绪后,赶紧把刚才和绑匪的通话内容与座机号一并报告给警方。但警方告诉他,他的手机早已通过电信部门被警方控制,所有通话内容均已记录在案。警方让他继续与绑匪周旋,目前案情已取得实质性进展,他们将尽快解救人质,让孟辉返校。
孟守福一天没去天桥上班,待在地下室旋来转去,心急如焚,等待警方的好消息。天快黑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鹿城的号码。他猜想,是不是绑匪把人质带到鹿城?想到自己的手机已在警方控制之下,于是壮了胆,一接听,居然是儿子打来的。孟辉在电话中说道,由于县一中有一位同姓同名的校友被绑架,他感到害怕,加之又在学校阅览室看到有关父母的报道,便一路赶到鹿城……孟守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迫不及待地问:“孟辉,你现在在哪里?”
恰在这时候,阿湘收摊返回地下室。父子俩的通话,被她听了个明明白白。孟守福一把抓起阿湘的手,转悲为喜:“走,我们去接儿子!”
其实中了奖
虚惊一场后,孟守福一家三口在鹿城团聚。
想到那个也叫孟辉的孩子仍在绑匪的控制下,孟守福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掉以轻心。绑匪几次打来电话催款,他都认真按照警方的要求,巧妙地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可狡黠的绑匪一连变换了三个账户,以转移警方视线。然而,隐蔽再深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火眼金睛。孟守福的儿子来到鹿城的当晚,他就接到老家警方的电话报喜,称此起绑架案已成功告破。
因为孟守福在侦破此案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受到县公安局嘉奖,并邀请他出席庆功大会。孟守福一辈子忠厚老实,压根儿不想出风头去领奖,可他要送儿子回县一中上课呀,和阿湘商量,三人便从鹿城出发了。
庆功大会上,孟守福惊奇地发现贺三也在现场,不禁怒火中烧。贺三怎么还要阴魂不散跟踪自己呢,难道还一口咬定孟某人中了特等奖。“老子被那狗东西害惨了!”孟守福气得鼻孔生烟,咒骂一句,头一扭,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大会散场后,孟守福走至礼堂出口,贺三竟疾步跑过来。你还别说,真是冤家路窄,想躲都来不及了。殊不知,贺三双手抱住孟守福的胳膊,“都怪我这张臭嘴,瞎说你中了500万,让你们夫妻俩去鹿城当乞丐。”他边说,边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没想到,你还宽宏大量,不计较前嫌,积极配合公安局解救了我儿子……”
“解救了你儿子?”孟守福懵了,一时间手足无措。看样子,贺三懊悔莫及,不像开玩笑,孟守福勉强一笑,十分敷衍地搪塞了几句,趁人多溜走。
经打听,从绑匪手中解救出来的“孟辉”的确是贺三的儿子。原来,贺三入赘孟家,他老婆姓孟。贺三无根据宣传别人中了500万,差点送了自己儿子一条命。得知实情后的乡亲们无不感慨万千,说贺三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中奖风波平息了,儿子被绑也仅仅是一场虚惊。在家里住了两天,看妻子没出门的迹象,又没见她做任何准备工作,孟守福好生奇怪,问阿湘:“我们什么时候去鹿城呢?”
“去鹿城?”阿湘明知故问,还对孟守福神秘一笑。
“乞丐,我是一百个不情愿当了,我们还是去城里找个厂子打工吧!”孟守福耸了耸肩,语气坚定地说。
“谁还让你去当乞丐?我们也不必外出打工了。”看到丈夫一副憨厚腼腆相,阿湘“扑哧”一笑,脸上洋溢灿烂。她把身子移近孟守福,像当年谈恋爱一样,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孟守福猛一抬头,看着阿湘,顿时瞪大双眼,见到外星人似的。
事情是这样。
那天,阿湘悄悄跟随孟守福走到三岔路口,亲眼目睹他钻进026彩票销售点时,气不打一处来。以前只听说他买彩票,曾产生过怀疑,但这次终于得到印证了。看见身边一家店铺门前摆着一部公用电话,她操起话筒就拨打孟守福的手机。放下话筒,阿湘搜出一张伍元的票子递给店主。店主叫了声“嫂子”,乐哈哈地说:“本期体彩今晚开奖,买两注如何?连同话费恰好5元,说不准啊,嫂子能中个大奖呢!”
听到这话,阿湘才发现身旁的这间店铺是一家彩票购买点。阿湘一咬牙,暗自思忖,“你买我也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店主让她选两注号,阿湘从没买过彩票,也不懂得选号规则,却装出一副内行相,对售票员说道:“劳驾你帮我选两注吧!”
阿湘回娘家前,孟守福讨要自己买的两注彩票时,阿湘误将自己在024买的两注给了丈夫。回到老家县城,在转车乘坐县内公汽时,听车上的人都在议论昨晚开奖的7位数体彩,出了一个500万……这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两张体育彩票。下车时,她拾起乘客扔在车上的一大沓报纸,走到僻静处,翻开“彩友”版,拿出彩票一对,她差点喜晕了,其中一注,竟中了个特等奖!她喜极而泣,却没敢声张,在娘家住了一晚,连儿子也没看一眼,就偷偷去省体彩中心兑了大奖。回到省城出租房,孟守福就向她倾诉一肚子苦水。阿湘一番思前想后,决定去当乞丐,以消除他们对孟守福的怀疑。
看见阿湘手中的一张银行通兑卡,孟守福孩子般地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