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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两百人,分了两个区队,男学员的大通铺在中间,另外的两间贮藏室分别是马景然和队长的宿舍。马景然分在了一区队,任致逊在二区队。两人上课不在一个教室,活动也不在一起,一周了,除了在跑步的时候,马景然远远地看到任致逊的背影,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马景然想任致逊比她大,肯定会想办法的。果然,有一天晚上,任致逊进了她的屋子,当然是贺母开的门,她一看到又是男学员,就没好声气地说,马景然在学习。

任致逊解释说我是给马景然同学送书来的,马景然打量了一眼任致逊,发现他瘦了。

坐吧。马景然说。

可是贺母踏踏实实地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冷冷地望着任致逊,任致逊说,不坐了,我走了。

说着,就打开了门。

马景然想一定是任致逊给自己送信来了。她急着想看信,可是贺母在,她不能表现出焦急的样子,让她发现其中的机关。于是,她把书拿上,随便地翻。她知道里面有东西,因而翻得很小心。快到有夹着东西的那一页了,她立即合上了书,照着上面的字母写起来,那是一本外语书。虽然她知道贺母不识字,可要是她发现书里面有字条,一定会告诉那个让人讨厌的队长的。马景然多么希望贺母能出去一会儿,可是贺母没有,就坐在她身后,虽然手里做着针线活,马景然知道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他会说些什么,会说这些天的相思,会说绵绵不绝的情话,或者像在上学的时候,给自己抄一首首情歌?马景然根本没有心思看书了。

时间过得真是太漫长了,马景然实在等不住了,她趁贺母洗衣时,迅速拿起书里的字条,走出了院子,跑进了厕所。

一走进厕所,她快速地打开,一页纸也没有写满,信写得非常客气,大意是听同学说马景然跟他都是陕西老乡,印地语跟不上,他会建议队长让他一周帮她补一次课。如果马景然同意,他就去找队长。

马景然信一看完,就有些失望,心里想,好不容易送封信来,竟然就是这么干巴巴的几句话,谁说自己印地语不行了,还需要他补课。真是的。说着,刚要装信,往出走,贺母站到了她的面前,神色冷酷地说,闺女,把东西给我吧。

马景然听话地把字条递给贺母,贺母走了,她生气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想,看你能干什么?刚走出来,发现任致逊正在跟几个同学打篮球,看到马景然,装作不认识似的,但是他朝同伴说的一句话忽然提醒了马景然,马景然认为那是任致逊说给自己听的,任致逊说好险呀。马景然事后才想,任致逊适合搞间谍工作。

过了几天,就是印地语考试。考完试后,队长找到马景然说,你的印地语怎么这次摸底考试才考了四十分,马景然红着脸眼睛望着脚下,不知说些啥。

队长说,这样吧,任致逊同学印地语成绩非常好,他主动提出来帮你补课,每周帮你补一次,一次一个小时。你要认真听,不能拖班集体的后腿。连咱们邻邦的语言都用不好,还怎么跟他们地久天长呀!

太好了,马景然心里想,嘴上却说,队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一周能见一次已经很不错了,也就是说可以单独和他待一个小时,马景然在心里兴奋地唱起歌来,但她一看到贺母的表情,赶忙住了口。

一周后,任致逊终于来了。马景然发现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好像是特意要让她看到,连头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乱蓬蓬的。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给来帮你补课的老师,能说些什么,况且,还有外人在场。

好在学的是印地语,贺母,一个农村老太太,总不会能听懂印地语吧。这么一想,马景然放了把椅子让任致逊坐,她自己坐到一旁,说,任老师开始吧。任致逊说你把这篇课文念一下,把里面不懂的句子画出来。马景然忍住笑,故意结结巴巴地念完课文,然后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英语:

I love you。I love you。

任致逊把字条拿到手里,一本正经地说,说写得不错,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让我来告诉你,说着,飞快地写了一行,让马景然看。马景然看到的是中文,我特别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一直在想你。你为我吃了好多苦。马景然看着字条,刚想说话,被任致逊的话打断了,看明白了没,一定要记住,只要你明白了这几句话,你就能学好任何一门功课。

任致逊说这是学习印地语的基础,这也是人幸福的前提,只有爱,一切困难都会克服的。来,你跟着我念课文,我念一句你说一句。马景然答应着,心里禁不住怦怦直跳,她能听到任致逊的心跳,能听到他的呼吸。她看见他的手指甲清理得很干净,为此事她不知说了多少遍,看来没有白说。

老太太可能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真有耐心,仍然坐在一边补着衣服。她记住儿子说的话,一定要看好首长的女儿,他在部队能不能进步,这就是关键,只要把首长女儿照顾好了,以后他的前景将是十分的美好。

老太太想上厕所,仍然坚持着不出去,她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青年男女,待一起肯定出事,这是儿子说的。也是他交给她的任务。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是儿子。老太太朝儿子努努嘴,说两人学得正欢呢。队长走进来,径自走到桌前,拿起一本印地语书,说,怎么样,小马,能听得懂吧?马景然说,任致逊同学讲得非常好,你看,他给我讲了许多语法。

那就好。队长母亲趁此才去方便了。

你们继续,我来安玻璃,听说玻璃坏了。说着,果真手里拿着工具。任致逊忙放下书,说,我来帮你,队长。

队长说好吧。两人叮叮当当地安完玻璃,任致逊忽然说,队长,这儿有个洞,风会吹进来的。可能是个老鼠洞。说着,四下张望。马景然配合默契地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石头,任致逊小心地一点点地塞住,说,队长,我去准备些泥,把它封死。这样的活,任致逊干了整整一个小时。后来,任致逊说,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那儿,他第一次跟马景然整整待了一个小时,他闻到了马景然身上的香气,那是他第一次闻到的一股来自女性特有的香气,从此后,他再也忘记不了啦。

补习课上到第十次的时候,队长忽然找到马景然说,你看任致逊同学帮你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可能会耽误他的学习。不能老让他一个人帮助你,同学们轮流来帮你,效果更好些。马景然说,对了,队长,我差不多已经跟上了,正想跟你说呢,我不用再补课了。果然,再考试,马景然考得不错,不过,她少做了两道题,补习不能马上就立竿见影。于是补课的计划就到此流产了。

好在马景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总能找到与任致逊待在一起的理由,当然不是单独的,为了能见任致逊,她不惜包了洗他那个组所有学员的被子,结果手都洗疼了。当到了洗任致逊被子的时候,她激动极了。想着自己一定要亲手帮他洗了,亲手缝了,不知他盖上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这样的心愿也没能实现。

任致逊的被子是贺母洗的。

那天,天已经很冷了,虽然洗衣盆里加了热水,因为是高原天气,不一会儿就凉了。马景然忍着寒冷,极快地洗着。任致逊的被子放在一边,这件洗完,马上就可以洗他的了。

正在这时,贺大妈走到她跟前,看着一盆洗好的被子,说闺女,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他们其他学生呢?怎么不帮你。

他们劳动去了,今天天好,我想赶紧洗完。

你看看小手冻得像个红萝卜,要是让你妈看见,多心疼。说着,随手拿起旁边的任致逊的被子就洗起来。

马景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妈拿走了任致逊的被子。她想起了自己看到的一部叫《罗马假日》的电影,公主为了见到心爱的摄影记者,不惜去会见每一位记者,只为了跟心爱的人握握手。而马景然只是为了能给自己的男朋友洗被子,不惜洗了六床被子,到头来,却连男朋友被子的一个针脚都不是自己缝的。心里虽然酸酸的,当然不能让贺母发现什么,马景然是个听话的女孩子,任致逊当然又是一名优秀的军校生。后来她告诉任致逊说,我比祝英台难多了,祝英台只要把男生装像就行了,可我,不但要装着不认识你,还要对任何人都无感情,真是难死我了。任致逊说,我知道,当我回来看到我们小组的被子洗得干干净净,看到被子细密的针脚,就知道你是爱屋及乌。虽然我的被子不是你缝的,但是比你亲手缝得意义还重大。

王涛看到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缝得均匀密实的被子,骄傲地对大家说,知道吧,同学们,你们是沾了谁的光?是我王涛,马景然为了我,才捎带着给你们洗了。马景然真是个好女人,我这一辈子一定要让她幸福。

同学们都笑着说,是吗?要不把马景然叫来,确认一下。

王涛手一摆,说,你们这就不懂女人心了,她心里怎么想的,绝对不会说的,为啥?害羞呗!

王涛为了感激马景然为自己缝被子,提着两袋水果登门致谢,一进门就说是代表小组谢谢贺大妈跟马景然同学的。说着,拿出一袋香蕉,说,大妈,这是给你的。贺大妈推着说,我不要,不要。王涛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说,大妈,我可不是给你水果来开后门的。你是队长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儿子给妈妈一袋水果怎么能不收呢!说得大妈不好意思地收了,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叫:“大妈,大妈,你出来一下。”

趁贺大妈出去的时候,王涛赶紧对马景然说,为了被子的事,我也要让你幸福一辈子。

马景然听了,笑着说,王涛,我当然会得到幸福的,但是给我幸福的人不是你。

给我机会,只要你不结婚,我就有机会。世界上还没有我王公子追不到的女孩子。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马景然。

马景然笑着边看书边说,王涛,有些事没办法,就像西藏的雪山永远不会融化,你王涛再有本事,也拿雪山没办法。

王涛笑着说,马景然,可是你不是一座雪山,你是一个浑身充满了爱的女人呀!

谁不是雪山?贺母笑着走进来问道。

大妈,我们不是雪山,你、我、马景然,我们都是火山,要让雪山让路,冰峰融化。

你看看这孩子嘴多巧!大妈说着,轻轻地打了王涛一下,当妈的不知多心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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