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夜赶回了家。翻阅了大量的资料,结合我的所见所闻,写出了《神功:千古难解之谜》的文章,交给了一家报社,没想到报社正缺这样的稿子,第四天就印了出来。
我立即用特快专递给大师寄上一份,且将这篇文章的稿费一千两百元悉数寄上,以表自己对神功的支持云云。并且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自己三天后将带秘书前去采访。
大师哪受过如此忽悠?三天后,我一敲门,立马就有人为我们开门,我和助手小郭一起被领到后院,进入了一孔窖洞里。这窖洞分里外两间,外间简单地放着一套简易沙发,我们就坐在沙发上,开始了我们的采访。
大师须发皆白,一米八左右的个头,一身西装显得很有风度,不太像个闯荡江湖之人。一开始大师就讲了自己出山前后的情况,半个小时后,我开始了不由自主的震颤,而且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到了端不起茶杯的程度。我心里想,我是来采访的不是来看病的,不假,可你打着普度众生治病救人的旗号光说不练。这时我震颤的更厉害了,别说是记录了,我连笔也拿不住了,只好从包里拿出录音机采访。我心里说,这病你看不看全在你。大师没有理睬我,仍在那儿滔滔不绝地接受采访。我的心有点凉。
不知怎么就扯出了延安的话题。大师突然站了起来,往墙上一指说你们看见了吗?墙上有个宝塔在闪光!我抬头一看,挺白的一面墙什么也没有啊?大师说你看这宝塔山多么雄伟,在忽忽地放光呢!我站了起来,到那面墙的对面仔细地看,使劲地看,怎么我就看不见那闪着光的宝塔呢?
我没有看见。我实话实说。
你真没看见吗?你看这宝塔山也在放光呢!
我揉了揉眼睛,认真地对着那面白墙看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大师显然不高兴了,说你这人的悟性真差。现在画面更清楚了,你还看不见吗?看不见。我真的没有看见。其实,我是想看到的。大师曾多次讲过,要想治好病,得和他先沟通信息,信息就像一根绳子,一头在大师手里,另一头已递了过来。你接过来就是了。我却没有这个悟性,愣是看不见,大师怎么和你沟通呢?那个画面我到底也没看见。我的脸红红的,有一种对不起大师的感觉。大师对我还不死心,又指着墙上一片空白,说你看这墙上有一行毛笔字是不是中国神功四个字?我抬头一看,墙上哪有什么字!难道你还看不见吗?我很为难,说看见了吧,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说没看见吧,大师这么辛苦,岂不是弄得大师下不了台?
这时我的助手真不愧是助手,鼓着掌说,看见了!我看见了!这是宝塔山,这是延河,这是宝塔,宝塔还闪着光呢!
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小郭说,不过我没看见中国神功这四个字,大师,那四个字在哪儿呢?
大师也是见好就收,说其实这就和电视机上的天线一样,有时接触不良,画面就看不见,有时转动一下天线换个角度就好了。我知道这是大师给我台阶下呢!感谢小郭,他先说没看见那四个字,其实是为我留面子呢!这时候我想起了皇帝的新衣,违心的话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回到了座位上,我震颤的更厉害了,以至于不得不中断了采访。大师走到里间屋门口立起一只单掌,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有三分钟吧,抬起右手臂往我身上一挥,说声好了!我立马停止了震颤!我试着站起来走了几步,感到轻松多了。我高兴地跳了起来,等回到了宾馆,我立即摸起了电话,把我帕金森病好了的消息传向四面八方。告诉父母,告诉妻子告诉亲朋好友神功治好了我的病。因为大师说过,是中国神功治好的病都要及时地讲出来,告诉的人越多越广泛越好,否则效果就不好。我要了一桌子酒菜,我很激动,我又跳又唱,我的帕金森病哪里也没治好,是神功治好了我的病。据说全国患帕金森病的病人有数百万人之多,我计算了一下,大师的窑洞,一天只能接待二百人,尽管治这种病的方法十分简单,只需大师挥动一下手臂而已。这样算起来一个月下来就能治好六千人左右,一年就是七万多人。那么十年呢?二十年呢?我被这个庞大的数字吓了一跳,又想着来看病的最少有一个病人的家属陪护这又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那么是否能带动洛阳市的第三产业的发展呢?间或带动洛阳市的旅游业的蓬勃发展呢?我越想事情越庞大,前景就越迷人,我手舞足蹈,我心花怒放。我决定明天就去面见大师,请他出山救救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帕金森病患者。我想大师这么善良一定会答应的。那么我应立即把这个消息发布出去,让天下的帕金森患者都先高兴了再说。我想这是一枚炮弹,能把传统的旧观念炸得粉碎,而且不打针,不吃药,几乎没有成本,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我兴奋的太早了,我的美梦刚开了个头就结束了。晚上八点钟,晚饭还没吃完我的手脚就又震颤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把我所有的梦想都打翻在地,我痛心疾首,我欲哭无泪。还传播消息呢,还准备登报呢,还要招集全国的帕金森病人来看病呢,目前的这一切都统统化为了泡影。
当晚我就去面见大师,可是千呼万唤,我再也没能敲开那扇黑漆大门。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和大师的缘分已尽,我已不可能再面见大师,当面问询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了,比如帕金森病神功能不能治好的问题。
我只好打点行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让我兴奋又让我失望的伤心之地。后来经过查阅资料才知道大师挥手治病只是一个巧合,帕金森病在治疗过程中往往会出现开关现象,有时瞬间就打开了,震颤麻痹都不见了,有时正好好的,突然间又是麻痹又是震颤全部向你袭来,这就和电灯开关一样,有时开了,有时关了,这是瞬间之事。
后来我有意无意之间十分关注来自洛阳的消息,老实说有关大师的消息凶多吉少,有传言说大师在郑州、石家庄等地举行带功讲座均未照章纳税,仅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就售出了七万多张票,金额达百万之巨,也未纳税。全国呢?这几年他一直没闲着,加起来这个数字一定很吓人。
不幸的消息不断传来,内蒙古赤峰市举办神功讲座,本来是请大师或大师的儿子前来开讲的,由于大师太忙,儿子也不清闲,没有工夫前来助兴,赤峰市神功委员会只好起用本地资源了。由本地神功委员会负责人主持开讲了,一开始还算顺利,广大功友群情振奋,场面热烈,不少功友感觉到全身轻松,香气扑面,几个下肢瘫痪的功友也跃跃欲试,看样子马上就能站起来走路了。这时台上却出现了天大的情况,主持人突然趴在桌子上没了动静,过了好大一会有人觉着不对劲儿了,就到台上去叫他,怎么也叫不醒他。大家慌了神儿,把他平放在主席台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做人工呼吸,怎么也无济于事。不一会儿,120救护车赶到了,拉到医院抢救,但无力回天……
这事也算是丑闻了,万万想不到的是,神功的唯一传人、当今的神功大师也紧随其后一命呜呼了。大师那天刚从美国访问回来,由于时间安排得太紧,大师有点累,又是接见功友,又是拜访政要,忙得不可开交,从美国匆匆回来,由于大师没能得到充分地休息,劳累过度导致突发脑出血不治而亡。大师在功友的心目中是神化了的一个人物,他是不会死的。他这一死显得极不自然,极不合理。他怎么能死呢?他不应该死,也不能死,他死了带走了那么多不可取代的传奇和传说,给了神功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大师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天晚上被匆匆接到北京,看到了父亲的遗体,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全都震惊了,全都懵了,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他们真的无发承受,极度悲痛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开了个紧急会议决定:
一、封闭消息,秘不发丧。
二、一切有关神功的活动暂时停止。
三、立即行动起来清点资金财产。
三天后的月黑风高之夜,一队人马出现在洛阳市寇圪塔街上,大师的遗体用一个小型单架抬着,悄悄抬往墓地,秘密安葬了。至今已经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大师家的门再也没有开关过。
二十年后我再次到大师家去过一次,两扇大门紧闭,我从门缝往里看了一会,里面荒草萋萋竟有一人深,一只野猫在里面窜来窜去,风吹着起伏的茅草,诉说着如今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