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头病倒了。
伙伴们都悄悄地到破庙里的小石屋里探望。不断送来令人不安的消息:老根头三天没吃饭了,咳嗽得厉害,他瘦得皮包骨头了,吐了血,并拒绝请来的医生看病;他眼球突了出来,黄黄的,看样子活不了多久了……
我在那个破庙前徘徊。我不敢进去,我没哭,也没有泪了。一团火在我心头燃烧。我恨不能一气喝干村前结冰的山泉水,我恨不能站在葫芦山顶大喊大叫,我恨不能沿着山根跑个三天三夜!
天黑了。远处的山头不时传来两声夜猫子的叫声,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小石屋的窗户上透出了昏黄的灯光。
支书到县里开三干会未归,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头面人物叹着气、沉着脸进屋了。小伙伴们被撵出来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吞噬着我的心,老根爷爷他……
我摸索着趴到窗户上,屋里人影绰绰,看不清老根头的脸,只听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声伴着微弱的“牛儿,牛儿”的呼唤。
我的心在流血。一只大手在我脆弱的神经上揉来搓去,我觉得那不堪一击的心弦就要断了。
“山子呢?他……怎么没来?”梦呓一样的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扑进屋里,拨开众人,“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抓住老根头骨瘦如柴的手,使劲往我脸上扇着,扇着……
“根爷爷,你打我吧!骂我吧,我,我永远不离开你!我跟你当牛儿吧!是我害了牛儿害了你呀!呜呜……”
我哽咽着,叙说着,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泪水,开了闸,决了堤,擦不干,抹不败。泪水,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啊!
于是,他知道了一切。他使劲咳嗽着,坐起来了,摸索着穿上鞋,一下子竟站了起来。
“哈哈……”他笑了,踉踉跄跄地转着圈子看周围人的脸,“你们呀,你们,咳咳……这样的事不该瞒我。这是天大的好事,一条狗命换一个大学生,值!”
我愣了,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在做梦。一屋人全都傻了眼。
老根头抓起桌子上一碗凉开水,一咕嘟咽下去,一抹嘴,伸手接过那张表格,凑到灯边,反过来倒过去地看,老眼昏花,手哆嗦得厉害,浑浊的泪花在眼窝里打转。
“值,值!牛儿算什么?是个金娃娃我也愿意。我们葫芦坳要出大学生了!”
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号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