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到了。黄茅草割过了,树叶儿落光了,山,显得光秃秃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雪粒子到处抽打,这是山里最萧条、冷清的季节。
支书大叔家里烧着几根枯树枝,火堆上煮着一锅猪食。锅里咕咕嘟嘟,冒着酸味。我坐在火堆边烤着火,用一根树枝拨着红红的木炭,心里感到一种压抑。我想到爸爸,“牛棚”里冷吗?那里一定没有取暖的炉子和烤火的柴火。战争年代留给他的关节炎一到雪雨天就犯,左膀子上碗大的伤疤痛得钻心……
猪食煮好了,我起身把锅端下来。不料,手一晃,脚下一滑。一锅猪食扣在身上。手和两脚烫伤了,起了一个个铜钱大的燎泡。我忍着疼痛连忙脱下鞋袜,这下子更糟,燎泡全弄破了,捋下一层皮肉,流着血水……
我躺在临时捆好的担架上,被送到二十里外的公社医院。
“大夫,这孩子烫得厉害呵,麻烦您一下……”支书大叔小心地赔着笑脸。
“哪儿的?什么名字?”穿白大褂的大夫眼皮没抬,在精心修剪着瘦长的指甲。
“葫芦坳的,是下乡知青。”
“噢!是市长公子啊!到市里看去嘛,住高级病房嘛!哈哈……”
“你!”我气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要是能下地,我会一头把他撞到南墙上。
怎么办?这儿不收,到县城去?一百多里,大雪封山,根本不通汽车,大叔只好又把我送回了葫芦坳。
老根头来了,眯着眼看我的伤情,眉头皱成个“川”字。牛儿不安地摇着尾巴。
“烫伤怕冻。要是再冻破了伤口就难治了,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对支书说。
……
“就一条路了——我抓獾狗子去。獾油治烫伤最对路。”
“哪有冬天逮獾的?不行!要是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向社员们交代?”大叔急了。
“你呀,要是山子的伤治不好,咱怎么向老市长交代?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老根头倔脾气上来了,一转身出了屋子。
一股风夹着雪扑了进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根爷爷要去抓獾!我听他说过,獾狗子在悬崖上人进不去的山洞里过冬,吃了屙,屙了吃,一冬不出洞。要想抓獾,必须烧一堆红辣椒拉着风箱吹起浓烟往洞里灌,把獾狗儿熏出洞再逮。而冬天的獾最厉害,一出洞张嘴就咬,看见什么咬什么,咬着块石头也能一口嚼碎。这时捉獾,不是玩命吗?
我挣扎着要下地阻止,大叔又把我按在床上:“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老根头说办的事,三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这就去看看……”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哦!那狼牙一样的悬崖,抽打人脸的雪粒子,呛人的浓烟,呼啦啦响的风箱……牛儿、老根头、獾叉……
啊!葫芦坳。啊!山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