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而阴冷的夜,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没有谁在意我的心思,我独自在冰川雪府的竹室里,将心事翻遍,林林种种,前前后后,最后的思绪里只剩下满心的凄凉。
这么多年以来,我在魔影宫努力修魔一直是为了赤烟,我立誓要修成最成功最厉害的魔者,我要让赤烟关注我,我希望他能够将那双溢满柔情的眼眸注视上我,所以我刻苦练功,勤奋不息,我以为我修成了仅次于赤烟的魔者,却不知道,橙惜才是虹影七剑里最出色的魔者。
我为了师兄赤烟潜心修魔,发奋用功,而橙惜为了宫主君色,掩藏实力,甘于示弱。问天下情为何物?如此惹人伤心断肠,砌成此恨无重数!
阴寒冷漠的神界,夜的冷风幽咽着穿进竹窗,拂动我的蓝裙黯然旋转,我转身抽出长剑,剑身在雪光掩映下泛着凌厉森冷的光茫。我凝视着剑端的那抹蓝光若隐若现,心中思忖着冷妃对我的折磨将是什么,她又会怎样的令我生不如死。
我不想茫然地等死,我决定主动出击。我提了剑来到竹室外的漫漫冰雪上,召气动用魔功,剑端的蓝色霞光闪映处,坚冰应声而裂,一片尖啸凌厉的碎裂声,在空旷幽深的夜里,触目惊心地响起。
我希望主动挑起战斗,我要引冷妃前来,生抑或死,我都希望可以迅速地发生,然后迅速地结束。我讨厌等待,我已经再也没有等待的理由,赤烟不在这里,赤烟也永远不会再和我一起同生共死,我只剩下我自己,应对所有的一切。
凌厉的剑势在冷硬的坚冰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我一个人犹自旋转飞跃。一个人孤单的夜,一个人的刀光剑影,蓝裙在剑气里凄然盛开,如一场华丽空洞的誓言的破碎,没有人观望,没有人鼓掌,整个冰川雪府,沉寂如深潭,没有人在意我的哀伤。
然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晨曦里,残雪提着一把剑在茫茫冰雪里向我走来。
“冷妃娘娘不会来的,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只是你还未到死的时候,如果还想尝尝冰川雪府的厉害,我来给你点教训!”残雪冷冷地说,我看见她的像极赤烟的眼眸里,满是冰冷不屑的神情。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恨起赤烟,非常非常地恨,我痴痴地守望了他十五年,但他已经有十四年不曾用温暖的眼神看我,只有在了望台上的那一瞬间,他给过我一点关怀,此后的此后,复又冷漠。
我凝神聚气,臂运魔功,手中长剑骤然挥出。一道耀眼的蓝光映得苍冷的雪地一片诡异幽暗的蓝,我看着残雪的眼睛,频频出招,招招致命,我恨她,恨她的一双眼睛如赤烟般的漠然冷酷,毫无温情。
残雪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凌厉凶狠,在出剑时便慢了一拍,待到她长剑出手扑面杀来时,又不敢下狠招致我于死地,因此几十个回合后,她渐渐处于劣势,剑只能守,而不能攻。
一轮温和淡然的朝阳在东方悠悠升起,投射出橘黄色的光芒,我看见残雪苍白的身影在朝阳下凄惶仓急地旋转,她的脸上渐渐有汗的浸湿。
我残忍地笑,注视着残雪的那双冷漠黯然的眼睛,忽然收剑立身,看似弃而不战,不动声色将魔力召至最高境界,在残雪一怔神的时候,我猛然长剑出手,如蛇行滑谷,一路无阻。
残雪没有能够完全闪避过我的这一剑,我听见她的一声惊叫,接着她的腰际一道血光崩裂,然后雪白的冰地上,一朵一朵的血花妖娆妩媚地盛开,带着温暖的气息。
我喜欢这种气息,它让我有活着的感受,真实的毫无遮掩的存在的证实,虽然,这是一种残忍的伤害,但,我已经无动于衷,从紫苏的手臂被我震断,从青火的胸膛被我刺穿,我爱上了这种温暖血液的气息,它证明我活着,我战胜着死亡。
残雪捂着腰际的伤口,蹲下身体,脸上显露出痛苦而不可置信的神情。是的,连我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惊诧与兴奋,因为我战胜了她,魔者战胜了神者,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忽然就明白了,是恨意,它能令魔者发挥他的至高功力。
我终于明白了宫主君色的那番话的含义,原来,神者的心中有爱,就会功力卓群,而魔者,心中怀恨,才能功力超强。
我提剑站立在清晨温和的阳光下,看着残雪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地漫浸在雪白的冰面上,我的脸上浮上冷冷的笑意。我张开双臂,宽大的蓝袖鼓满了凄然的冷风,我看着残雪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的痛苦,残忍而愉悦地笑着。
断冰寒着一张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蹲下身横抱起残雪,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一眼都没有看向我。我闪身上前,挡在断冰的前面,我看见残雪的血点点滴滴地浸染了断冰的白袍,像一朵妖艳的红花盛开在他距离心脏很近的位置。
这让我又想到赤烟,想到赤烟一直将紫苏如此这般地爱护着,一直将她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她始终是开在他心上的花朵,美丽妩媚,独一无二,成他一生的至宝。
我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断冰白衣上的那朵血花,喃喃低语:“原来每个人的心上都开着一朵花,总有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流自己的血。”然后我侧身让道,回到青竹小屋,再没有在冰地上运功挑衅。
我再也没有见到断冰,一直是忘川和无府来送食物,他们阴沉着冷漠的脸,不发一言,摆下食物即离开,而我也没有与他们交谈的欲望,这样的沉寂无声的日子,过了五日,然后,冰川雪府里没有了阳光。
漫天的雾,浓重而诡异莫测的雾气,包裹了所有的白天和黑夜,我无法看清一切,只有荒凉的冷风凄厉真实地划过冰面带来呼啸呜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经久不息地回荡。
忘川来送大雾后的第四次食物时,摆下食物漠无表情地站立地青竹门边,对我说:“用餐后跟我去大殿,冷妃娘娘召见你。”
我随意地咽了几口食物,便提了长剑,跟着忘川走进室外的漫漫浓雾里。忘川在浓雾中行走得极为自如,快速而准确地闪避着雪礁和冰坑。我凝神提息,不敢有一丝懈怠,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的脚步。
我听见浓雾中有一首歌飘忽地唱着:“……幻缘难了,幻缘难了,神仙做不了……”我又闻到了那种属于春花的清香温润的气息,在雾湿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荡。是冷妃在歌唱。
我来到冷妃的面前的时候,她正在挥袖曼舞,一袭洁白纱衣在飘渺的雾气里旋转低徊,若隐若现,如同幻觉般的不真实,仿佛随时可以消失。我忽然在心底里涌出一丝的疼,我觉得冷妃的孤单寂寞,如同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