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婚了。”王梓弈重复了一遍。
“你是想表达,她走出来了,所以你要走回去?”游天骐敛起惊讶,满脸悲戚:“我以为你一直不结婚,是因为我们还有余地。”
几年过去了,游天骐一直觉得一向对女生不感冒的王梓弈突然跟自己说他爱上了简迎、未婚生女、拖延不婚,其实只是为了安抚父母家人,逃避世俗眼光。在他眼里,简迎也好,乐玥也罢,不过都是王梓弈藉来掩饰对他的真情实感的表面爱恋或所谓婚姻罢了。
“我是真的……爱上了她”有些话,说出口便是一道殇,王梓弈硬生生地把后四字埋在了心里。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你不过是放不下那些世俗的眼光,使劲找盾牌挡着我罢了。可是,子弈,这样真的有意思吗?你胡乱拉个什么人过来就判我终生孤寂……我鼓足勇气把爱晒在阳光下,你却执意把它藏回柜子里……”游天骐眼神游离,日夜思念的人就在他眼前,却像隔了万千屏障,呼吸起来都是沉重的痛。
“……”王梓弈看着游天骐,不再说话,几年不见,他的翩翩风度和玉树临风都添了憔悴——时间不是疗伤的药,而是痛苦的毒。
“你何苦再找回她,和那个未婚生女天生花痴过一辈子不也一样吗?反正横竖都是假惺惺的掩盖,非要扯出那段伤你伤我伤天下的旧事吗?”游天骐举起满杯的金黄琥珀,歪歪地递向王梓奕,满满的两杯酒,隔着精致的水晶玻璃,相撞不相遇。
那段伤你伤我伤天下的旧事……关于他,关于游天骐,关于简迎……王梓奕陷在回忆里,久久不回神。
游天骐独自喝着酒,说着话。
调酒师默默地,一杯又一杯地续着他们的忧伤。
“你对她有内疚,你是想弥补……子弈,你只是想弥补,那不是感情……如果时光倒流,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可以和你深柜终老,无所谓。”游天骐放下又空了的酒杯,目光迷离却专注,伸手去摸王梓弈的脸。
“天骐,你醉了。”王梓奕说着,眼神躲闪,却没有躲开。
他和游天骐同一天出生,因着父母交情好,打小黏在一块。从一起穿着开裆裤玩耍,到一起上学,一起打游戏,一起踢球,一起飙车,一起出入各色酒吧夜店,勾过肩搭过背牵过手,挤过同一张床。
二十几年的形影不离,游天骐闻过他的臭袜子,用过他的剃须刀,穿过他的平角内裤,他只觉得这是兄弟情深。直到那年那天那晚,在JUST,游天骐高调地把对他的难言情愫亮了出来……
“我,Veblen,一生只爱Zane,王——梓——奕!”
那天的JUST,人前所未有的多,舞池里座位上,无处不是摇曳的身影。趁着激情炫目的表演刚落幕,游天骐带着醉意,拉着他跑到舞池中央,用英文大声宣告。
掌声叫好声瞬间响彻整个酒吧。游天骐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许久,他只是愣在那里,没有回应。四周唏嘘渐起,有人朝他竖了中指。游天骐向竖中指的人扔了一个酒瓶,现场大乱,他走出了JUST,游天骐没有跟出来……
“我没有醉,我只想好好看看你,子弈,你瘦了,你果真也不快乐。”游天骐的指腹,带着战栗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王梓奕的脸,留恋深深。
“天骐,我和你,只是兄弟,就像你和游天骥一样,是兄弟。”王梓奕狠了狠心,还是说了出口:“我这次来,只是想听你说说他。”
“你放心,过去那件事他不会知道,知道了他也不会介意。”游天骐没有停住手中的动作。这是爱的宣告后,他第一次抚摸王梓弈的脸,和梦中一样真实。
“跟过去无关,我只想知道,他的现在。”王梓弈抓住游天骐的手,递给他刚满上的酒。
“他现在与你何干?”游天骐眯起眼睛,狭长媚眼,如桃花,泛着几分审视的冷意。
“他结婚了。”王梓弈杯中酒已尽,圆冰已融完。
“不可能。”游天骐把手中的酒递回给他。
一杯酒两个人,那是他们曾经形影不离的过去。
“为什么?”王梓弈眼里拂过一抹诧异,他没有接酒杯,而是看了看调酒师。
调酒师永远是酒客的知心的倾听者和服务者。很快,水晶杯里又浸润着一颗手凿冰球了,晶莹剔透的。
游天骐苦苦地咧了咧嘴,收回手,空了杯。兴是举杯倾斜过快,冰球撞到了牙齿,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回,轮到游天骐沉默了。
“他回A城了,你知道吗?”王梓弈也沉默了半晌。
“听爷爷说过。”
“你们不曾联系过?”
“你知道的,他一向固执,认定是我爸害得他父母双亡,宁愿进孤儿院也不和游家的人有瓜葛。”
“他不是回游家了吗?”儿时跟游天骐一家去孤儿院的情形一闪而过,那个倔强的游天骥,每次都一言不发,神情冷漠,身边跟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王梓弈记得,游天骐和他爷爷一起去孤儿院把那倔强鬼接回了游家,那天他也跟了去,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但游天骥依旧一言不发,神情冷漠。
“那是因为爷爷激将他,但没用,回来了也没解开执念,一直恨着所有人。”
“所以他对外没用游家的姓。”王梓弈脑海里,总是浮现“麦沅”“麦先生”,抹都抹不去。
“游天骥只是我们游家对他一厢情愿的称呼,他打小就自作主张跟他死去的妈姓,姓什么买还是卖……”
“所以他结婚,也没告知游家任何人。”
“他不会结婚,除非……”
“除非什么?”王梓弈心里突然莫名一紧。
“我们兄弟俩都特么的是世俗眼里的悲哀。”游天骐突然自嘲:“你说,这是不是基因的错?”
惊诧!沉默!
继续沉默!
然后,静静地,只有调酒师默默倒酒的声音,威士忌入喉咕嘟的声音,冰球撞击牙齿的声音……
许久,酩酊深醉的游天骐抬起头望着王梓弈,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求证:“你说了那么多,又是小孤女结婚了,又是天骥结婚了,难道是她嫁给了他,他娶了她?但这根本不可能……当时他那么紧张她,他们起码是朋友,除非……”
“除非什么?”王梓弈醉意朦胧中看见了简迎宁静恬然自得的脸,带着淡淡的微笑,分明是幸福的。
“除非那是形婚,自欺欺人。”游天骐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