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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苏秦背剑

苏秦虽然家庭出身低微,是一介农民,可很小时就立下大志,要“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别人都把这句话当笑话看,可近乎偏执的苏秦最终将这句话变成了现实。

苏秦年轻时曾经跟随民间教育家鬼谷子学习纵横术。我们知道,战国时期是纵横家最吃香的时代,只要学得这样一门本事,混一碗饭吃基本没有问题。因此那时候很多年轻人都热衷于学习纵横术。公元前337年,苏秦学成纵横术后下山,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首先去求见周天子。但年轻的苏秦一来无文凭,二来无人引荐,又没啥资本进行潜规则,待了一段时间也找不到机会,只好讪讪离开,到其他国家碰运气。可惜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苏秦碰不到赏识自己的人,最后,身边的钱财耗尽了,只能是灰溜溜地回家。一路上,他背着行李唉声叹气,分外狼狈。

然而,最大的打击却是来自家人。

因为苏秦是一事无成,空着双手回家,正在织布的妻子不下织机迎接,嫂子不肯为他做饭,父母也不搭理他。苏秦长叹道:“妻子不把我当作丈夫,嫂子不把我当作小叔,父母不把我当作儿子,这都是苏秦造的孽啊。”

所谓“知耻近乎勇”,苏秦受到刺激后,决定从明天起,做一个发愤图强的人。每晚他都攻读兵书,到深夜还不肯睡觉。又累又困的时候,他就用锥子扎大腿,把头发吊在梁上,以这种颇有自虐倾向的手段来鞭策自己……如此过了一年,他感觉自己学识大有进步,就再次出门寻找机会。这次,他满怀壮志地去秦国游说秦惠文王,连续上了十几个帖子,结果却不为所用,碰了一鼻子灰。这次打击太大了,从此苏秦就把秦国恨上了,终其一生都与秦国作对。

就在苏秦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碰到了燕国国君燕文公(又称燕后文公),燕文公非常欣赏苏秦的才干,把他留了下来。苏秦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顺便给燕文公戴了一顶绿帽子——年轻的苏秦与燕文公的老婆打得火热,可奇怪的是,燕文公与燕易王似乎都不以为然。

公元前333年,燕文公去世,继任者是燕易王。这时候,齐宣王趁燕国举办国丧的时机发动进攻,占领了燕国十座城池。燕易王大怒,意图报这一箭之仇。得知消息后,苏秦主动来见燕易王。

苏秦见到燕易王后,问:“您现在最恨哪个国家?”

“废话,当然是齐国了。”

苏秦说:“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我认为您首要之事不是报仇,而是自保。”

接下来,苏秦阐述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燕国国力薄弱,应该把复仇的愿望暂时埋藏起来,首先向齐国示弱,以此赢得发展的时间。其次,要鼓动齐国攻打其他国家,使得他们无法腾身过来攻打燕国。苏秦凭借他滔滔不绝的口才说动了燕易王。不过,燕易王还是有些担心苏秦的能力,毕竟有的时候“说的比唱的好听”。于是就交给他一项任务,“你不是自夸口才天下第一吗?现在齐国还占领着燕国大片土地,你能不能说服齐国把土地退给我们?”

“没问题。”苏秦接受了这项实习任务。

来到齐国,苏秦一见到齐宣王就喜笑颜开地说:“恭喜大王!”

“喜从何来?”

“我听说燕国将要投诚大王,心甘情愿做齐国小弟。”

“不会吧?我们刚刚占领了燕国十座城池,他们不恨我们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主动来臣服?”

苏秦说:“如果大王把这十座城池还给燕国,他们一定感激不尽,全心全意侍候大王。”

齐宣王警觉地说:“吃进嘴里的肥肉怎么能吐出口?煮熟的鸭子怎能让它飞了?抢过来的城池怎能还给主人?”

苏秦说:“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燕易王是秦王的女婿,您得罪了燕易王,就等于得罪了秦王,如果秦国、燕国同时向您发难,您胜算几何?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燕昭王,换得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何乐而不为呢?”

齐宣王沉思良久,最后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苏秦胜利完成任务。齐国退还燕国十座城池,两国签订兄弟之国协议。初战告捷!

苏秦回到燕国,受到燕易王隆重欢迎。接下来,就应该挑动齐国进攻其他国家了,比如秦国和宋国。这个任务还是得由苏秦完成。当然,这一次苏秦出使齐国前被燕易王拜为上卿,一是对上次成功的奖励,二是让苏秦出使齐国时也风光一些。

苏秦前脚刚到齐国,秦国就派使者来了。秦国使者是来商量与齐宣王共同称帝的事情。苏秦灵机一动,悄悄对齐宣王说:“您觉得如果秦惠文王与您共同称帝,谁更受天下人拥护?”

应该是秦惠文王吧。

“如果您放弃称帝,谁更受天下人拥护?”

“那当然是我了。”

“如果您与秦惠文王均称帝,然后联合攻打赵国,这与齐国单独攻打宋国,哪个对齐国更有利一些?”

“当然是单独攻打宋国。”

苏秦说:“回答正确。我觉得帝的称号可有可无,您何必跟秦国绑到一起呢?不如放弃称帝,找个日子攻打宋国,这样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在苏秦的劝说下,齐宣王拒绝了与秦国的会盟,并在阿地与赵国结盟,约定共同抗击秦国,导致秦齐两国关系恶化。不久,齐国又悍然出兵攻打宋国,燕国为了麻痹齐国,也派兵协助齐军。在联军的攻击下,宋国只能割地求和。不过这一战也消耗了齐国不少实力。

齐国暂时没有威胁了,苏秦就建议燕国早日与赵国结盟,抵御来自秦国的威胁。为什么是赵国呢?因为赵国与燕国是邻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嘛,秦国与燕国不接壤,如果秦国要想攻打燕国,就必须跨越赵国国境。一旦燕国与赵国结盟,那么就相当于有了一道天然屏障。

于是燕易王就拿出大批车马金帛,派苏秦代表自己去赵国游说。

苏秦来到赵国后,以燕国大使的身份晋见赵国国君赵肃侯。苏秦说:“当前世界谁最强大?当然是秦国了。秦国逐鹿中原之心早已有之,大伙儿如果单打独斗,谁都不是秦国的对手。只有大伙儿联合起来,秦国攻打同盟国之一,其余国家均鼎力相助,捏成一个拳头,凭着‘地五倍、兵十倍于秦’的实力,泰国绝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中原各国一定相安无事。”

赵肃侯非常同意,采纳了苏秦的建议,还拜他为相国,让他去游说诸侯国,以签订合纵盟约。燕国是小国,赵国是大国,赵国的这一张赞成票对于苏秦的成功至关重要。在这之后,苏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获得了楚国、韩国和魏国国君的信任,还被赵肃侯封为武安君。公元前333年,齐、赵、韩、魏、燕、楚六国元首来到赵国洹水(今河南境内)开会,各国元首歃血为盟,立誓建立合纵,共同抵抗强秦,并且封苏秦为“纵约长”,挂六国相印,掌管联盟之事。从那之后苏秦到各国游说,身边揣着六国相印,那可是相当拉风,顺便说一下,所谓“合纵”,意思就是弱小的国家组织起来对抗大国的威胁。这不是第一次合纵,第一次合纵是魏国人公孙衍组织的。在苏秦之前齐国人孟尝君也组织过一次。只不过以苏秦组织的规模最大。

一次,苏秦揣着六国相印去楚国公干,经过家乡,看到全家人都在路上跪拜着迎接。苏秦问嫂子:“何前倨而后卑也?”嫂子说了大实话:“无非你现在飞黄腾达,又有地位又有钱而已。”没错,成语“前倨后恭”诞生了。

苏秦把六国签订的合约送到秦国去,秦国在十五年内没敢出兵函谷关。

秦惠文王不甘心这种结局,想要打破六国盟约。恰好这时,另一个纵横家张仪出现了。说起来,张仪还是苏秦亲手送到秦国去的呢。

张仪是苏秦的师弟(一说是他的师兄),出道比他晚,但学得比他更精。张仪出山后,开始在楚国混,因为被人冤枉,跑到赵国来见苏秦(这时苏秦已经被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不料这位老同学却对张仪极为冷淡,还出言挖苦,这令张仪羞愤不已,离开赵国,去了秦国。秦惠文王与张仪谈了回话后,如获至宝,任命他为相国。这可是秦国设立郡县制后的第一个相国。然后就派张仪出去搞破坏了。

张仪做的事情很简单,说服参与六国合纵的诸侯国,脱离出来,改与秦国结盟。如果不服从?那就猛揍他一顿。总之就是胡萝卜与大棒共舞。在张仪的捣蛋下,苏秦的六国合纵没有发挥到有效的作用,最后彻底流产。这些都是后话。

还是接着说苏秦。

不可否认,苏秦在齐国、赵国的所有活动,其实都是为着燕国的利益。但是时间一久,就难免露出蛛丝马迹。这事儿说好听一点儿,是地下党,说难听一点儿,是间谍。赵肃侯的弟弟奉阳君察觉后,把苏秦软禁起来,限制他的行动。苏秦想办法向燕易王发出了求救信,燕易王当然不干了,向赵国表示严重抗议。

虽然奉阳君随即就释放了苏秦,可他从此再也无法在赵国开展活动了,只好离开赵国去了齐国。

公元前285年,苏秦来到齐国时,齐国已经换了国君,是齐愍王。齐愍王也很器重苏秦,任命他为相国。由于苏秦长期在国外活动,有时候好几年都没有回燕国,燕易王起了疑心,担心苏秦会见异思迁,转而帮助齐国。于是就打算召回苏秦,另外派人代替苏秦。

苏秦知道此事后感到非常委屈:我在外面为你辛辛苦苦奔波,却遭到这种无端的猜忌——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了。于是,苏秦给燕易王写了一封信,表达自己的心迹,也算是对自己的工作总结。

在信中,苏秦说道:“大王啊,燕国与齐国是几代的世仇,我在两国之间行走,本来就很难获得双方的信任。但是很遗憾,齐国人没有猜忌我,反而是我极力效劳的大王怀疑我的忠诚,这太让人伤心了。这些年来,我在齐国虽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至少使得齐国不再谋划进攻燕国,为大王的报复行动争取了时间。这些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是吧?其实作为燕国大臣,我在齐国活动,总是少不了流言蜚语。我如果在齐国混得好,燕国大臣就不信任我;我如果混得不如意,燕国大臣又会瞧不起我。如果我受到齐王重用,燕国大臣就对我抱有希望;希望如果达不到,就会对我心生埋怨,只要齐国人做出不利于燕国的事情,就都把责任算到我头上。齐国可谓龙潭虎穴,我在这儿实在是冒着生命危险,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忍了,尽心尽力回报大王,可大王还是怀疑怪罪于我,让我感觉诚隍诚恐。要是大王不放心我,我就回国侍奉大王吧。”

燕易王终于没有撤换苏秦。

苏秦继续在齐国活动。公元前284年,在他的劝说下,齐国出动大军灭了宋国,把这个存在了近八百年的古老国家彻底在地球上抹去了。但这一仗也把齐国熬得筋疲力尽,元气大伤。这时,赵国奉阳君又不合时宜地向齐国提出封邑要求。由于苏秦活动过于频密,他的行径和企图被齐国情报机关察觉了。齐愍王拍案而起,怒骂苏秦:“你这吃里爬外的家伙,背着我干了多少坏事儿?”

苏秦不慌不忙地说:“我是燕国大臣,生是燕国人,死是燕国鬼,怎么说得上是吃里爬外呢?”

齐愍王冷笑道:好,我就成全你吧。

于是苏秦被判以车裂之刑。这种死法商鞅曾经体验过,很惨。

这一年,是公元前284年。仅仅在几个月之后,燕国名将乐毅就率领燕、赵、韩、楚、魏五国联军进攻齐国,连陷城池七十余座。齐愍王仓皇出逃,依然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虽然齐国后来又夺回大部分国土,但国力大衰,从此一蹶不振。

燕、赵、韩、楚、魏五国之所以敢于发动这场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苏秦生前活动的缘故。

写到这里,读者或者会觉得不解了。题目上明明写着“苏秦背剑”几个字,为啥文章里没有写到苏秦会多好的剑术?其实,苏秦对于剑术一窍不通,只不过在战国时代,纵横家们四处游说,身边总会携带一把长剑,一来可做装饰应酬之用,犹如现代男人出席正式活动免不了会穿西装打领带;二来在旅途之中可做防身之用。哎,我眼前又浮现出苏秦的身影,他穿着土布衣服,身背长剑,风尘仆仆地走在官道上,准备到赵国或者韩国去说服他们的国君。

当然,这都是苏秦还未成名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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