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夜晚,明月湖水显得特别安详,挂在空旷高远天空中的圆月,显得特别明媚和柔和,长江两岸渐起的寒风,不断叩问着徐俊芝卧室那扇乳白色的窗户。徐俊芝坐在窗下,草拟重修大桥的方案,心里也如夜空般辽阔和高远,周身也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儿子古建业轻轻推开房门,一只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沱茶,一只手托着一件衣服,悄悄进来。看到妈妈那副忘我勤奋的样子,他心里既觉得踏实,也感到丝丝不安。
“建业,你怎么还没有休息?”徐俊芝接过儿子手中的茶杯,心痛地问。古建业将衣服给妈妈披上:“妈,这么晚了,还撑着干什么呢!天冷了,夜深了,加件衣服。”古建业扶妈坐下。柔和白亮的灯光下,妈妈显得特别慈爱。古建业心里痛。爸爸去世五年了,妈仍然孤独地生活着。妈虽然四十六七岁了,但保持着庄重、大方、雍容,仍然有中年妇女的成熟和美丽。三年前,俊芝花卉公司请了农业大学园林系的绿化园林专家张教授做顾问,专家妻子去世了。古建业希望妈能与专家组成新的家。张教授也爱上了善良、精明、能干的妈妈。但是,妈妈就是不愿意。开始,古建业以为妈妈是忘不了爸爸,后来,他隐隐觉得,妈妈静如古井水的心中,还澎湃着一股深深的情感,他曾试图让妈妈放纵那情感,但终因怕触动妈妈伤心往事,欲说还休。
“妈,你真把代表工作当做自己的职业啦?”古建业问。
“建业,第一次参加代表大会,总不能只是带只耳朵去听听了事吧?”
“我不阻拦你……”古建业退出房间时,又叮嘱,“妈,早点休息吧。”
徐俊芝唤住儿子:“建业,你有什么事,说嘛。是不是公司的经营出毛病了?”
古建业又回到屋里,想了想说:“妈,你这两个月没有管公司的事了,我也忙着和菊花一起,搞恰怡乐娱乐城建设。花卉公司有些事,我也没有让你知道。公司真面临着生死存亡了。”
徐俊芝一惊:“有这么严重?”
“我们公司的花木产品,主要依托县城乡建委、市政局和县里几家大的建筑企业和开发商。最近一个多月来,建委基本上不帮我们联系业务,市政局搞了一个公园和两个休闲中心,说好由我们公司承建园林绿化,现在他们却与另一家花木公司签订了协议……”“这肯定是荣光祖他们做了手脚!”
“妈,我说嘛,叫你不去当什么代表……”古建业停了停,“这些单位不与我们合作,我们只得另找路子。这就影响了销售。村民们种的花草林木卖不出去,收入减少,对我们公司失去了信心,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怎么会这样呢?一个县城的绿化业务丢了,也不至于影响到公司的发展,更不会影响村民的收入呀。我们向村民们承诺了的,不管产品卖不卖得出去,卖贵卖贱,我们都会按协议付款嘛。村民们应该有继续发展的积极性。”
“妈,二社社长钟光荣,过去一直支持你的吧?你知道不,他现在也投靠荣光祖了。他把社里的保管室卖给了荣菊花,荣菊花又转租给他经营茶馆了。有人说,开办茶馆的两万来元装修费,也是菊花提供的。你想想,像钟光荣那样的人,都被收买了,还有多少人支持我们?”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哟?”
“妈,你这段时间完全没有过问村里发展的其他事情。”
“还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选举,还有比这更重大的事吗?”
“妈,我和菊花联合修建恰怡乐度假村,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呢?”
“取得进展?不是说没有正式用地手续,没有规划,属于违规违法开发?村民们反对她租用承包地和林地,开发推迟了么?”
“妈,你真是糊涂了。那些什么规划、批文,对荣菊花来说,是问题吗?告诉你,连荣树林也大力支持她了。”接着,古建业讲了他了解到的恰怡乐度假村的开发情况。
徐俊芝一门心思了解选民的意愿,积极准备参加人大代表的发言材料,四处奔波,无时间和精力过问儿子和荣菊花大规模开发桃花山,修建恰怡乐度假村的事情。荣菊花在桃花山的开发进展十分迅速。待徐俊芝当选为代表时,荣菊花的恰怡乐度假村,已经边建设边开张营业了,生意还十分红火。恰怡乐度假村实际上是由邰庚生操纵、荣光祖具体经营、荣菊花实际操作的一个地下赌场。赌场带来了附近的服务业兴旺。恰怡乐度假村周围的农户,纷纷到度假村旁边开馆子,卖夜宵。一碗蛋炒饭都可以卖到三十元。过去靠种花木为生的村民,有了风险小、赚钱快的好路子,对荣菊花的恰怡乐度假村,感恩戴德。
这期间,俊芝花卉公司又遭到重创:荣菊花在桃花山投资办旅游公司后,邰庚生受到荣光祖的胁迫,中断了对俊芝花卉公司的支持,许多房地产开发商不再购买公司的产品,农民收入无望。荣菊花以恰怡乐度假村需要大量花木为由,高价收购村民的花木,一些种植大户纷纷脱离俊芝花卉公司,一些花卉基地荒芜了。
“村民们目光太短浅了!荣菊花他们也太不讲规矩了!”徐俊芝感叹道。
“妈,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花卉公司还是和菊花的公司联合搞开发吧。”古建业说出他今晚找妈的真正目的。
“建业,你已经长大了,你的路怎么走,我当妈的该说的过去已经说得太多了,该支持的,我也尽了心了。你愿意与菊花合作,我不干涉,但让花卉公司与菊花联合,我不同意。”
“妈,你的脑筋怎么越来越不灵活了呢?与菊花合作,有什么不好?我们公司面临生存困难,如果联合,就能走出困境。”
“不。建业,你只是看到他们面子上光鲜。如果村民懒于经营花木,我们公司就失去了产品来源,业务萎缩,效益大幅度下滑。这不是主要的。大不了我们少赚几个钱,我们不缺那些钱花。不管村民们的产品销路,我倒活得清闲些。更重要的是,荣菊花的开发是违法的,经营也是违法的。一旦恰怡乐度假村的问题暴露了,我想荣光祖权力再大,纸也包不住火,有关部门来查封,村民们办的农家乐、小饭馆、低档休闲项目,马上就要遭殃!那时村民们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建业,我们不是救世主,村民们离开了我们公司,也许也能闯出其他找钱的路子。但是,我不甘心的是,我们已经选准走好的路子,就这么毁了,太令人心痛了。”
古建业觉得妈说得也有道理,不再争辩,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徐俊芝却无法静下心来写好她的方案了。
她感到了事态发展下去的严重性。市场经济,以解决眼前贫穷为目的的村民们,靠狠拉硬拽,他们是不会丢下每天可以收入上百元的现钱,回头种植经管花草林木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依理依法阻止荣菊花的非法开发,非法经营。只要荣菊花搞赌博这种犯罪活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将村民们拉回靠学技术致富、靠勤劳发财的路上来。
徐俊芝决定放下对农民乱收费乱罚款的调查,摸清楚荣菊花开发桃花山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恰怡乐度假村搞赌博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