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春夏之交的一天,沈祖安和一位浙江昆曲女演员一起,去北京医院看朴老。
这位青年女演员在附近订了一个花篮,沈祖安叫她去取,自己先上楼,和朴老见面。
过了一会儿,这位演员上来了,手上拿的却是黄白色的菊花。
沈祖安一下傻了眼,送白花给老人,可是大忌讳啊!
见沈祖安挂了脸,年轻的女演员犯了傻,手足无措,心想,遭了,把好事情弄砸了。本来是看朴老的,让老人高兴高兴,谁知道花买错了?
赵朴初埋怨说:“什么时代了,还有那么多忌讳?西方人把玫瑰花送情人,也可以送给去世的人,日本人把乌龟当长寿的象征,中国人还在贬称为忘八。旧习俗要改革。这菊花很新鲜,谢谢了!”
朴老对昆曲后起之秀十分爱护,10年前,他写《浙江昆曲艺术研究会成立贺词》云:
昆曲人间莫与京,好研绝艺付传灯。
待观舞妙还倾听,雏凤清于老凤声。
所谓“老凤”,指著名的老演员,朴老和不少老演员交谊深厚,16年前,豫剧演员常香玉到南小栓1号拜访朴老,为朴老夫妇唱叶元帅攻关诗;不久前,赵朴初吟诗赞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有“所愿薪传更有人”,希望他薪火相传,佛教的话,就是传灯,传香火。“雏凤清于老凤声”,是朴老对于青年演员的关心和希望。
听了赵朴初宽慰的话,沈祖安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多么好的老人啊,老人91岁了,送白色的花,是大忌讳大不敬啊!但老人总是想着别人,不仅笑呵呵的,还找话安慰年轻的女演员。房间的尴尬气氛很快就过去了,话题扯到了昆曲和女演员最近的排练上,慢慢的,这位女演员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沈祖安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办错了事。出门后,他仍忍不住埋怨几句演员:“你呀!你怎么搞的,连白花不能送人也不懂啊?”
这位演员也非常懊恼,地说:“可能是花店的主人听我在打听到八宝山乘地铁的途径,误以为我是吊唁的了。”
沈祖安懊悔地说:“你呀,唉!叫我怎么说你呢!”
5月的一天,刘梦溪来看朴老,带来了《中国文化》第14期,上面刊登了庞朴笺释方以智《东西均》的文章《黑格尔的先行者》。方以智是桐城(今枞阳)人,与朴老是同乡。朴老翻阅后,见到了这篇文章。于是,两个人的话题转到了佛教的“因缘”与“因果”问题上。朴老对刘梦溪说:
方以智,黑格尔,已经晚得多了。辩证法是从释迦牟尼来的,佛教讲缘,缘就是条件,任何事物的存在,都需要条件,都有其成因,因上面还有因,可以不断地追上去,但要问最初的因是什么?回答是没有的。佛教不承认第一因,也不主张有最后的果,我们讲事物的因果,是指在长河中截取一段,这一段有因有果。万事万物,无始无终。
佛教不承认第一因,言下之意,佛教不相信神和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