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丽营集市离开后,我和朋友Q先去工厂看了那两条捡来的小狗,厂长的妻子很喜欢这两条小狗,它们主要由她来照顾,她担心它们受冻,还把它们放到了锅炉房。我给它们取名叫“丢丢”,胖的那只叫“大丢”,瘦的那只叫“小丢”。在工厂待了近一个小时,我们分别给三条大狗喂了点吃的之后,我去朋友Q的家看了皮皮和毛毛,它们过得很好!我带它们出来玩了半天,然后,自己回了家。等黑子的事情解决完后,我就把皮皮和毛毛接回来。
对于凶目小伙子偶然提到的那条黑狗,我一直耿耿于怀!他在集市上凶神恶煞般的表现令我非常担心——如果黑子曾经落在他手上,那就肯定完蛋了,而且是不是受到过悲惨的折磨,也很难说!我必须视他为重点怀疑对象!
到了小区附近,我先去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并办理了入网手续,我想专门用这个号码跟那些狗贩子联系,最主要的是用来联系那个凶目小伙子。回到家里,我拿出了一部旧的手机,把新的电话卡装了上去,并往里面充值了一百元,然后把那些在集市上认识的人的电话号码全都输到了电话簿上。我首先拨打了凶目小伙子给的座机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她说她儿子到楼下打牌去了。我说那没关系,回头我再打过去。挂了电话,我就去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收拾屋子。正在拖地板,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竟然是那个凶目小伙子。我问:
“我好像没有给过你我的电话号码吧?”
“哦,我家电话上有通话记录。你刚才给我打过电话?”
“是啊,我想请你帮个忙?”
“啥事?”
“你手中有狗药卖吗?”
“你想买药干吗使?”
“哦,我有条狗非常不听话,随地大小便,最主要的是它不爱洗澡。”我煞有介事地说,“我想买点狗用的麻醉之类的药,在它洗澡前用,洗完澡它再清醒过来。”我希望能从他那里买到当初黑子被偷时留下的“药”,这样我就能对比和确认黑子是被药晕后偷走还是当时吃了药就一命呜呼了。
“可以啊,那你什么时候来取药?”
“明天中午吧。对了,那药怎么卖?”
“没多少钱?”
“那是多少钱?”
“噢,也就几块钱。”
“哦,你家附近有肯德基或者麦当劳吗?到时候请你吃饭。”我心想几块钱的话,还不如再加点钱请他吃点东西来换取他的信任。
“有一家肯德基,那你明天十二点过来拿吧。”他在电话中的声调显得有点受宠若惊。
他跟我说了具体的地点和坐车路线,没想到我的小区门口就有去往这个地方的公共汽车,而且也就几站的距离。
第二天中午,我准时到了约定的肯德基门口,等了几分钟他从旁边的一个小饭馆走过来。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穿上了一套蓝色的笔挺的正统西装,脚上穿着一双擦过油的皮鞋。难道今天有什么喜事?我有点纳闷了,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这身貌似绅士的打扮与在集市上小混混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有点糊涂了,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
“我跟几个哥们儿正在吃饭,你也一起过来吃吧。”他颇为诚恳地说。
“不是说我请你吃肯德基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招。
“哦,下回吧。这次先跟我们一起吃点。”他看我有点迟疑,特意补充说道,“药在我家里,待会我带你去拿。”
我心想,看来跟他买药也不是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没办法,我是有求于他,那就根据势态的发展见机行事吧。我说:“那好吧。”
我跟他进了那家小饭馆。他领我到了一张已经坐有六个人的圆桌前,其中两个女孩四个男孩,他们看上去年纪都非常小,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凶目小伙子向他们介绍我是刚认识的一个姐姐,然后也向我一一介绍了他的朋友——一个是他那开公共汽车的表弟和其未婚妻及其女友;两个说是离职的保安,其中一个浓眉三角眼且嘴唇很厚;最后一个是饭馆的领班。我就坐在这个领班和凶目小伙子的中间位置。这个领班的衣着与凶目小伙子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和一条黑色的西裤,还留着齐肩的长发。桌子上已经杯盘狼藉,尽管他们都看似热情地招呼我吃菜,但是我实在无法下筷,我谎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凶目小伙子看我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跟他们说先告辞去办点事情,然后我跟他一起离席了。
到了饭馆门口,他说:“药在家里,你跟我一起去取吧。”
“你家住在哪里?”
“就在对面的小区。”
“哦。”我跟他过了马路,忐忑不安地进了小区。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住宅区,经过一番悄悄地辨认,我想起来了,以前把皮皮从派出所救出来之后不久,我就租了这个小区里的一个单元房。真是够巧合的!不过,我没有把这个巧合说给他听。
七拐八绕地到了一栋颇为陈旧的居民楼下,我停住了脚步。我说:“要不我就在这里等吧?”
“没关系的,上楼坐会吧。”他说,“我们全家人都很好客的!如果客人来了,没有吃饭的话,肯定是走不出我们家的门的。”
“你爸妈在家吗?”
“我爸有事出去了,我妈在。”
“噢,好吧。”我勉强答应了。
他家在居民楼的顶层,是一套两层复式结构的房子,屋里陈设简陋零乱,没有多少家具和家电。他母亲正在卧室里休息,看有客人来,热情地迎了出来,给我泡茶倒水。这是一个看上去衣着普通的家庭妇女,双脚有点内八字形,她说话的时候嘴角还留着一抹唾沫,一只手不时地捂着嘴角。她说:
“最近一直去医院看牙,所以也没怎么收拾屋子,你看——到处乱糟糟的。”
“哦,还好了。”我说,“有时候忙起来,我也没有工夫收拾屋子。”
“你先坐着,喝点茶。”她说着向他儿子使了个眼色,然后,他们母子俩就进了旁边一个卧室。我听见她在低声地问她儿子:“这是谁啊?”
“刚认识的一个姐姐。”
“她来干吗?”
“她跟我买点药。”
“你怎么这么傻?那药能随便乱卖吗?”
“没事,我们在集市上认识,她知道我是弄狗的。”
“哦。”她说着从那卧室出来,看了我一眼说:“你先喝水吧。”
“谢谢,我一会儿再喝,刚刚喝完一瓶绿茶。”我晃了晃手中空饮料瓶。
“你家里养狗啊?”她站在我面前问。
“哦,家里有条狗特别不乖,乱撒乱叫还不爱洗澡。”我照着皮皮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家原来有只京巴,也是这样。有一次气得我一脚把它踹下了楼。”她露出凶狠的表情。
这个表情让我捕捉到了凶目小伙子最初给我的印象。我指着边上通往二楼的楼梯问:“是这个楼梯吗?”
“不是!是从这二楼的露台踹到了小区的楼下!”
“啊?!这么高?”
“那可不?一地的血!”
“妈,你别说了,回屋睡觉去吧。”他瞧了瞧我,然后把他母亲推进了卧室。
我心想,这一招真是够狠的!他们对自家的狗都这样,那就更别提对待别人的狗了。我问:“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饭馆的后厨。今天坐在你边上那个长头发的领班就在我原来的饭馆干。他的工作还是我介绍的。”
“哦?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干了?”
“就是不想干了,不过,我想回去的话还行,你信不信?”
“在饭馆上班不是挺好的吗?”
“不舒服,没自由。”
“那个长发领班原来是干什么的?”
“他原来跟他两个哥哥一块收狗,但他不想干了,正好饭馆的经理跟我挺好的,我就介绍他们认识了。”
“哦,那他肯定很感谢你吧。”
“嗯。所以,有时候我会借用他哥哥的车子去收狗。”
“哦,难怪你们看上去挺铁的。”
“那两个离职的保安原来在哪儿干呀?”
“一个好像在什么学校,另一个是我这小区的。”
“那他们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他们现在都是‘个体户’。”他神秘一笑。
“‘个体户’?没明白!”
“姐姐,你的问题真多!我以后再跟你说吧。那狗药是颗粒状的,你要几粒?”
“先拿两粒试试看吧。”
他从储藏间拿了两粒类似感冒药的胶囊,递给我。我看了下外皮上写着:排毒养颜。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样的。”他说,“姐姐,别人问的话,你可别说是我给你的。”
“不会有人问的。我又不是拿去偷狗!”
“那就行。”
“这药怎么用?”
“你要是直接给狗吃的话,它立马就死了。”
“哦,那我不想这样。我只是想洗澡的时候麻醉它一下。”
“你拿一个碗加满水,放一粒胶囊进去泡一个月,然后,再放一块肉浸泡一天就可以用了。”
“这么复杂?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没事,你就按我说的做吧。到时候你的狗就老实了。”
“好吧。”想到这个药与黑子被偷当天捡到的药看上去完全不一样,我又试探地问道,“还有别的狗药吗?比如那种用小蜡瓶装的……”
“哦,狗药有几十种呢,不过你说的那种,我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呢?”
“那药水味儿太冲了,弄得屋子到处臭烘烘的,很长时间都去不掉!”
“我实在想像不出来那种味道!”
“农药你知道吗?”
“嗯。”
“就是那味儿。”
不知道他说的这个药和我当时捡到的那种是不是一回事?我印象中那个药拿在手里并没有什么味道,难道是当时我捡到的时候已经挥发尽了?我问:“小蜡瓶装的只有这一种吗?”
“我只知道有液体和面儿状的。”
“狗吃了的话会怎样呢?”
“狗闻闻就倒下了,不过回家拿冷水一泼就醒了。”
“那么厉害?是大家说的那种‘三步倒’吗?”
“哈哈,姐姐你真逗!”他没有正面回答我。
“能不能帮我搞到这个药?”
“搞不到!我说了夏天味道太大,等冬天我看看吧。”
“好吧。”我转移了话题,我说,“你住楼房怎么弄狗啊?”
“前面那楼的地下室,我每年会租用几个月时间,狗就圈在下边。”
“一定有味道的!难道没有居民反映吗?”
“当然有了。不过,我们都是从一个地方拆迁过来的,他们也就是问问罢了。”
“哦,那地下室里最多时候有过多少条狗?”
“一百多条。”
“那可真不少啊!那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我一般只在冬天做,一冬天也就挣个两三万吧。”
“那你干一个冬天,把一年的钱都挣了!”我说,“其他季节呢?”
“其他时间打牌啊、玩啊。”
“对了,你昨天说的那条逃跑的黑狗,跟我再讲讲吧!”
他的脸色突然沉郁了下来,“下回再给你说吧!”
“哦,那好吧。”我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还有点事情,我要先走了。”
“姐姐,你干吗去呀?”
“昨天捡到两条小狗,把它们放到了沙河附近的一个工厂。”
“是哪个工厂呀?”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那一带你很熟悉吗?”
“也不是……”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你走吧,我们下周再约时间。”
“好的,到时候别忘了我请你吃饭喔!”
“嗯。”
就这样我离开了他的家。这一次的接触和交流,让我深深地感觉到他非常可能就是我寻找黑子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