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凶目小伙子之后,我一直想接近他以了解更多关于那条逃跑未遂的黑狗。上回去他家买药之后几天,我给他打过多次电话想约他出来聊天,可是他总是说这一周都不在家。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跟他女朋友在一起。没办法,我只好等着他跟我联系了。
周六的上午,我和朋友Q又相约去了高丽营集市。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是接近那个被凶目小伙子欺负的黑瘦男子,我想他也许有所了解春节前关于那条逃跑的黑狗情况。他的车子停在老地方,我一眼就看见他了。那条换来的黑狗和一对苏联红兄妹依然还在车上,跟他不着边地聊了几句之后,我开始转入正题。我问:
“那个小子来了吗?”
“你说的是那个‘二百五’吧?”
“没错。”
“今天没有看见他,估计是没来吧。”
“那小子说,头春节那会儿他有一条黑狗想逃跑最后没有逃成,有这事吗?”
“时间太久了,谁能记得了啊?”黑瘦男子说,“你好像对黑狗比较有兴趣?”
“哦,是。我觉得黑狗长得好看呀!”
“我家有条黑狼刚刚下了一窝小崽,你想要的话可以给你便宜点。”
“是吗?什么时候下的?”
“两周多了。”
“小狗都是什么颜色的?”
“有不同颜色,纯黑的也有。但是,我现在没法把它们带出来。”
“哦,那我有空去你家看看吧。”
“好啊,我家里还养着不少羊呢。”
“是吗?那我待会就去你家看看。”
虽然没有问到关于凶目小伙子的那条黑狗,但是,我对他家里的狗和羊还是颇有兴趣的。黑瘦男子跟我讲了他家的具体地址,我打算待会让朋友Q开车过去转一圈,并顺便去看看瓜子牙男子家里的狗,尤其是那条系红布条的雌性狼青。
正要从黑瘦男子的身边走开,过来一个小伙子向黑瘦男子问道:“有狗蝎子卖吗?”
“没有。”黑瘦男子回答完,那小伙子就走开了。
我好奇地问:“狗蝎子是什么东西?”
“羊蝎子你听说过吧?”
“嗯,羊蝎子我知道。”
“跟那一样的东西。”
“怎么还有买狗蝎子的呢?”
“把狗蝎子浸泡在羊汤里,不就成了羊蝎子了吗?”黑瘦男子笑着说。
“哦,这不是实打实的挂羊头卖狗肉嘛!”
“对,就那意思。”
天啊,我之前还不时地给工厂的狗买过羊蝎子骨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掺杂着部分狗蝎子?不行,不能再给它们买了,万一它们吃到的是狗蝎子,那就太难过了!我怎能让它们吃同类的东西呢?这是万万使不得的!我突然又想起那些狗皮,于是,我问道:
“那你们平时怎么处理狗皮啊?”
“有人专门来收啊。像你们女士用的背包、皮鞋什么的,不都能用嘛!”
“但是,我看标签上都写着羊皮牛皮什么的呀!”
“这皮子一经处理,谁能看得出来是什么皮啊!”
“哦,原来如此。”不远处有一堆用麻袋装着的狗皮,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了,也没有见人拿走。我问:“那袋狗皮怎么没有人要啊?”
“那都是些小狗的皮没什么人要的。一般人家喜欢收大狗的皮子。”
“一张皮怎么卖?”
“看皮子的质量了,一般是十元一张,绒毛比较厚的能卖到几十元吧。不过现在皮子也不像过去值钱了。”
正说着,不远处的方脸老头向我招手让我过去,像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老师傅,您找我有事儿?”我问。
“哦,有点事情想问问你。”方脸老头认真地说,“你多大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我看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哎呀,这事儿啊——我跟您讲吧,我现在特别忙,没有工夫想这个问题。”我推辞道,“工作啊,还有好些动物要照顾,目前真的不考虑个人问题。”
“哦,那就算了。”
“谢谢了。”我突然想起那条黑狗的事情,我问,“老师傅,那小伙子今天没有来啊?就是个头不高的那个。”
“哦,你说他呀,我跟他也是集市上认识的。”
“他上次说你是他叔。”
“不是。”方脸老头回答得很干脆且有些不屑。
“那小子说头春节他有条黑狗逃跑了,有这么个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了,谁还记得?”方脸老头有点迟疑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哦,没有,就是好奇问问。因为那小子总是吹牛自己怎么怎么厉害,我心想,还能有狗从他手下逃跑?”
“呵呵。”
跟方脸老头告辞后,我转了一圈回到了朋友Q的车上。我跟他商量要不要去黑瘦男子的家里看看,他起先有点不乐意,但见我去意已决,只好点头了。
我们先去看了瓜子牙男子家的狗,它们看上去都过得还不错。除了鬃毛和它的太太被单独圈进狗舍,其他的狗全都散放在一起,没有进行隔离。瓜子牙男子说:“前几天鬃毛和苏联红干架了,鬃毛的腿到现在还不能走路呢。”
我看了看苏联红,它除了脸上裂个口子,身上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想来那苏联红比鬃毛高一个头确实是占尽了优势。看来,属于鬃毛的时代要宣告结束了!我说:“现在这条苏联红成了这里的新大王,鬃毛一定挺不好受的!”
瓜子牙男子忧郁地蹲在关着鬃毛的狗舍前,一直默默地盯着鬃毛看,我能看出来,他的眼里充满了怜爱。有两只小狗还是挺忠诚于它们的老大王,它们依靠在狗舍铁门的两边像小卫士一样,一旦看见鬃毛靠近铁门就立即起身使劲地往里头伸脖子试图用舌头舔一舔这位老大王以此来安慰它。可鬃毛似乎不太领情,总是扭转脑袋昂着头颅回避两只小狗的舌头,这也可能是傲气的鬃毛不愿意接受它们的同情和怜悯吧。
那条系红布条的狼青,它脖子上的红布条已经被瓜子牙男子剪断并被随便地搭在狗圈的护栏上。这条狗好像有点不太适应新群体的生活也或者是它的心里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牵挂,我看见它有时候会自己独处一隅,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时候,我会静静地蹲在它的旁边,我想和它用心灵进行交流,我问它:“小美女,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是不是有时候也有些怀旧和伤感呢?”它抬起头深深地望着我,好像在说:“未来对我还是一个谜!我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这是不是就是我们为狗的宿命呀?”它的问题太尖锐我无以为答,它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驻片刻之后,就起身跑向了狗群。
鬃毛和它的太太被打入冷宫之后,苏联红和它的三个准新娘以及一群小狗建立了新的王朝。谁将是新一任的皇后呢?狼青、大黄狗、灵串谁将得到新大王的垂青?瓜子牙男子在拭目以待。他说:“我打算观察看看这条苏联红到底喜欢哪一条母狗。”
“哦,我估计它哪个都喜欢!”我说。
“那可不一定。”瓜子牙男子似乎很有经验。不知道他是出于兴趣,还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似乎很期待一个新皇后的出现。
我和朋友Q离开了狗圈到另一边的大场地和那条会叼砖头的雌性黑背小瘤子玩去了。它还是那么热衷于叼砖头的游戏,这次我特意从家里带了一个专门给大狗玩的玩具,可以用于替代砖头,这样它的牙齿就不至于被砖头磨损了。它对口中的物体没有太挑剔,它只在意游戏的本身。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和朋友Q向黑瘦男子的家出发了。
顺着一条大马路,开了四十分钟的车程,我们到了一座小山脚下。挨着山脚建有很多农宅,黑瘦男子的家就在其中。我们到达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先回到了家。在今天的集市上,也就是我离开之后,他卖掉了两条狗——那条换来的大黑背和苏联红兄妹中的哥哥被人买走看家护院了。我说:
“哥哥被买走了,留下妹妹怎么办呢?他们干吗不一块买走?”
“这条小母狗身体有点虚弱,人家看不上。”
“……”我无言以对。
黑瘦男子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有点驼背的老母亲和一个上小学四年级长得非常白净的儿子,聊天中了解到他和妻子已经离婚四五年了。他家的后院真是凌乱不堪,什么东西都有,屋檐下有一大堆白菜帮子、有数十张已经风干了的狗皮以及各种杂物,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的对面有七八条狗分别圈在铁笼子里,笼子前看不到食物和水,周围也几乎看不到什么粪便,偶尔一两坨的上面满是红辣椒。过道上有一桶刚运回来的漂浮着红辣椒的泔水。
有一条干瘦如柴的雌性小花狗被拴在香椿树下,而这棵香椿树的根部则被十多张狗皮和几条死狗覆盖着。这条小花狗的眼神极其恐怖,穿过它的眼神我看见了地狱,它是这里唯一一条与死亡最为接近的狗。我问道:
“怎么把这条狗拴在那里啊?”
“哦,这小破狗咬过人来着。这边的铁笼子不够了,只好先把它搁在一边。”
“你平时在家宰狗吗?”朋友Q问。
“宰啊,有人要就宰。”黑瘦男子指着香椿树旁边的一个角落说道,“我一般都在那处理。”
“那根木棍是……”
“哦,我一般在给它们放血前都会先用木棍把狗打晕,这样它们也痛快一点,我也省得麻烦。”
黑瘦男子一直提到的那条雌性黑狼和一窝小崽是放在一个简易搭建的小棚子里面,地上铺着一小块废弃的地毯,黑狼妈妈非常谨慎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我丢给它几根火腿肠,它站起身来一一接住,那瘦瘪的身体还要抚育这么多孩子,真是够不容易的!我问道:
“这么瘦的母狗怎么能生下这么多小狗呢?”
“这母狗越瘦越能生。”
“是吗?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我说,“给它取个名字叫黑妞吧。”
“呵呵。”
我拿出数码相机给黑狼妈妈和它的小宝宝拍照。我记得瓜子牙男子曾经说过想看一看它们,所以我想把照片打印出来给他看看,希望这一家可以在他那里开始崭新的生活。
“你也给我的儿子拍张照片吧!”黑瘦男子把他那白净的儿子拉到跟前说,“他长这么大,还没有拍过照片呢。”
“好啊。”我不仅给黑瘦男子的儿子拍了几张,还给他和他的老母亲也拍了几张,包括他们的全家福。我说:“下回照片打印出来后再给你们送过来。”
“谢谢了,姑娘。”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想让我进屋喝水。
我跟她进屋瞅了一眼,屋子里倒是闻不到像狗贩子Y先生家里的那种浓烈的狗肉味道,但是,到处可以用“乱得一塌糊涂”来形容,几乎没我容身之地。老太太说:
“家里就是乱啊!”
“您也够不容易的!”看着老太太想收拾一下的意思,我制止了她。我说:“您别忙了,别累着,没关系的。”
待了几秒钟我就赶紧出门来了,免得老太太因为收拾屋子而累着或者伤了腿脚。接着,黑瘦男子和他的儿子陪着我们又去了旁边一个羊圈,这里圈着二十来只大大小小的羊。它们见有人来都围了过来,纷纷伸着脑袋像是在讨食。我问:“你经常放羊吗?”
“不经常。”
“那羊吃什么呀?”
“什么都能吃,我们有什么它们吃什么。”
我看见羊圈里满地都是黑珍珠一样的羊粪,我问:“这里的羊粪怎么这么多呀?”
“哦,是一直都没有清理,故意留着呢。”
“为什么?能卖钱吗?”
“能啊,这羊粪当化肥卖比狗皮还贵呢。羊身上都是宝贝!”
“你平时宰羊吗?”
“我卖羊,但是我不宰羊。”
“你们这边有什么野生动物吗?”
“有啊,多了!野鸭、野鸡、黄鼠狼、刺猬等等。”
“我爸爸就逮过野鸡和野鸭。”一直不说话的小男孩似乎找到话题。他说:“有一次我跟我爸爸上山去放羊,有一只野鸡领着几只小鸡在找食儿,我爸爸用弹弓对准母鸡打去,那母鸡的翅膀折了,然后我爸爸就把它抓住了。”
“后来呢?”
“后来——母鸡拿回家炖着吃掉了。”
“小鸡呢?”
“小鸡跑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觉得挺难过的!保护野生动物也是我一直在默默努力的方向。在我居住的小区头些年有很多野生刺猬,夏天出来散步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刺猬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一般十一月底逐步进入冬眠状态,来年四月开始醒来,寻找配偶,经过一个月的孕期小宝宝就诞生了,然后经过两三月的抚育,小宝宝就可以独立生活了。因为各种原因,比如人为的捕食和食物链的断裂,这两年几乎看不见它们的踪影了,为了保护它们,我在小区里贴了不少宣传告示,可没过多久就被人撕掉了。去年,有几个人半夜里提着铁桶偷偷摸摸地出来逮刺猬吃,我从他们手中救了几只并把它们送到了位于远郊的一个公园,希望它们可以在那个僻静的公园里得以繁衍下去。
从黑瘦男子家离开之后,一路上我不停地思考着,如何让现在的小孩子从小树立保护动物的意识?这些年,世界各地的媒体上不断报道着各种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真是不敢想像地球上要是没有了这些小生命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