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个周日就是除夕了。过年回家这是每个中国人的传统,我也不例外。其实就在一个月前,家人就已经在不停地催问我何时回家。原来我说今年春节会提早回家,可是,自从黑子被偷之后,我也只能一再地推迟。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它,哪怕只是一件遗物!我现在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根筋的人。以前真不是这样,遇到问题,如果很难解决,我就很干脆放弃了,因此老师和朋友们都说我是畏惧困难和没有毅力的人。但是,我常常告诉自己很多事情是暂时搁置的。真是这样的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好像总是听见自己的内心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还没有遇到我真正感兴趣的事情或者发掘到改变我做法的驱动力。那么,黑子事件的发生是必然的吗?是我人生当中的一堂必修课吗?跟着感觉走吧,我相信心灵的力量!
周五的时候,我又去了马坊集。七点钟,黑车司机B师傅过来接了我。一路上,我没有刻意问他是否有我黑子的消息,但是,一上车他就主动跟我说,他把我丢狗的事情告诉他的战友了——那个联防队的队长问了手下几个队员,他们都说当天没有看见什么黑狗从村里跑过。我问起村里摄像头的事情,他说,村里的很多摄像头都是虚设的没有正常开通。我说,难道一个都没有在使用吗?他说,在村大队那个地方有那么一两个。我说,能不能让他的战友帮我查一下从1月3日晚上到1月4日凌晨的录像记录?他说,他的战友不负责监控这块工作。我说,到时候可以给些费用。他同意去转达一下我的意思,但是,依然那个回答——如果没有消息就不给我回电话了。我说可以。
到了马坊集,我看见了穿军大衣的那个光头,他一看到我就问:“找到狗了吗?”
“没有!”我说。
“恐怕不好找了,都这么长时间了!”
“是啊,但还是怀着一线希望!”
“我前两天,还去那个村子买了几条狗。不过,没有你的黑狗。”
“您就是专门收狗的吗?”
“哦,不是。我是一家餐馆的厨师,业余收点狗卖一卖挣点外快。”
“哦,那您还是帮我留意看看吧。”
“没问题。”
和光头道别后,我继续往前走,那两家卖狗的依然还在那里,中年男子的面前依然摆着一条煺了毛的大狗,这狗的脸皮有不少褶皱,看上去有点像那种比特犬。旁边放着一个狗头,非常像是来自上次我看到的那条狗,我故意问:
“哟,今天已经卖了一条狗了?”
“可不嘛。”
“可是,我怎么瞅着这个狗头那么像之前那条狗的呀?”
他一听,脸色立马阴了下来,然后,从我面前走开,视线在人群中游移。我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趁势离开。走到那家有门面的小摊前,这回没有看见杀好的狗和活鸡,也没有看见那个小伙子,而只有他的母亲在鱼池里忙碌着。我问:
“您好!您家的鸡都卖完了呀?”
“禽流感,鸡不让卖了,只好进点鱼了。”
“狗也不卖了?”
“哦,上次都卖完了,这次没有去进货,现在找狗的人太多了,快过年了,我们不想过不好年啊。”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就是上次来找狗的那个女孩吧?”
“是。”我说,“马上过年了,最后一次来看看。”
“说实话,你那狗啊不好找了!”
“为什么呢?”
“时间这么长了,要吃就吃了,要养着就养着了。”她诚恳地说,“你那狗是怎么丢的?”
“被人下药偷走了。”我说,“那药还留着,就是一块肉包着一块小蜡瓶。”
“那你的狗估计没了!”她说,“听说有一种药叫‘三步倒’很厉害的。”
“我就是不知道我那个到底是什么药?”
“我们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见过。”
“您儿子这次没有来啊?”
“哦,他去吃早饭了。”她说,“我家也有一条狗,不过我儿子老踢它。”
“干吗老踢它?”
“他就是那样,我说什么也不听!”
正说着来了一个顾客要买鱼,我说:“那您忙吧,真不好意思占用您这么长时间。”
“哦,没事,没事。”
这次她对我的态度与上次不同,明显坦诚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次不卖狗的原因吧。不过,我感觉她是一个挺朴实的母亲形象。再往前走了几步,我就停住了。问一个手中拎着一袋黄瓜的老大爷,前面有没有卖狗的,他说,没有。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问道:
“你是来找狗的吧?”
“是。”我说。
“这狗啊丢了就不用找了!找不回来的。”他的语气有点语重心长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还没有听说谁家丢狗能找得回来的!”
“哦。那您家丢过狗吗?”
“丢啊。不过丢就丢了,我们不去找,不受那个罪。”他很轻松地说,“丢了再买一条不就得了!”
这是我头一次听见自称丢狗的人这么轻松的表述。有点不可置信,我给他的解释就是,可能他家是很多年前丢过狗吧。对于时间能够抚平伤痕这一点,我并没有持怀疑态度。
估计再往前走还是跟上次一样,除了卖狗皮衣服的小摊外,没有什么找头。于是,我就往回走。路过那个卖狗的中年男子面前,他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目光如利刃一般。我心想这种人还是少搭理吧。再往前走,快到东头的时候,我看见一桶装着酱过的狗肉块,从几个狗腿看上去应该是混有大小狗,约有大半桶,这桶像是家里刷油漆用的那种铁桶。我的目光从铁桶和边上的两条人腿一直往上移动,最后锁定在一张中年女子的脸上。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快速地搜索记忆的仓库——哦,这个女的不就是沙河集上的那对中年夫妻中的妻子嘛!那天她不是说她老公杀了好几条黑狗嘛!没错,就是她!没想到她竟然也来到了这个集市。这次那个男的没有来。当她的目光从路过的人群中转移到我的身上来时,我立即扭头走开了,然后,假装去一个卖香蕉的摊贩那边买了一把香蕉后朝B师傅停车的方向走去。上车前,我还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喧闹的集市,好玩的是一个卖十多个猪头的摊上,最靠案板边上的那个白色的大猪头竟然半眯着眼睛,有点笑容可掬的样子,它似乎正偷偷看着我。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些猪头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都是那么平和呢,而那些狗头的表情却都是那么可憎呢?是因为狗的情感和思想比较丰富吗,还是屠狗的方式比宰猪更残忍呢?
这一天,我休了年假,所以不用去上班。本来黑子没有丢的话,我早就回老家了,现在没有办法,所以只好买了周六晚上的机票,这样可以多一天去狗市寻找黑子。回到家里,我重新拿出那个“狗药”和当初包药用的那张报纸拍了几张照片,并把报纸上的两个版面的电子邮箱抄了下来,一个是《北京青年报》的健康版,一个是该报的动漫版。我打算给他们的编辑分别发一封邮件,问问看这张报纸是哪一期的。如果是近期的,可能是购买或订阅的;如果是较旧的,那么可能就不好说了。说干就干,我打开电脑,在邮件中把丢狗的经过和找狗的迫切心情简单说了一下,希望能尽快听到编辑的回音。
刚关了电脑,突然手机在响,是一则短信,来自H狗肉馆的老板娘,她说是那条狗链子在垃圾堆里找到了,问我何时去取。我想下午也没事,去取一下也好。这是一条曾经拴着黑子的铁链,从它到工厂开始就一直使用着。那次为了拴二黑带到了狗肉馆,那天夜里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一直想把它找回来,给那老板娘也发过几次短信拜托她帮忙找一找。其实,除了那是黑子的遗物,还因为我并不希望狗肉馆留下它用来拴其他待宰的狗。于是,我匆匆忙忙地过去取走了铁链。一路上我闭着眼睛抚摸着它,就像当初抚摸黑子身上的毛一样。当公车到站的时候,刹车的惯性让我睁开了眼睛,这仅仅是一条冷冰冰的铁链啊!我感到鼻子一酸,眼眶里溢出了泪。考虑到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我抑制了伤感,但是,一回到家,我的眼泪就不再听使唤了……
傍晚的时候,天空的云彩很好!我打开了窗户望着天边。想到次日是高丽营集,我给上次那个狗贩Y先生打了个电话,我说:“是Y先生吗?我们上次在高丽营集上见过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哦,记得,记得。你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一周啊,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呢!”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最近货走得特别快,本来想把这条狗卖了,但是想到上次你说有兴趣,我就把它暂时留了下来。”
“啊,太感谢了!明天能把那条黑狗带出来给我看一下吗?”
“这个呀……最好你今天上我家来看。”
“你那个地方太远了,我过去不方便。”我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明天把那狗带出来,要不要我都另外给你五十元钱作为油费。你看怎么样?”
“嗯……那好吧。”他若有所思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