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朋友开车来接了我,我们一起赶去了高丽营集。去之前,我顺便带了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造型很漂亮,铁壳,不过价值只有几十元,是从一个收藏打火机的朋友那拿的。我并不抽烟,只是觉得好看,而且放在家里,有时候停电什么的,能够用它点火。现在我之所以带上它,是想如果那个Y先生不收五十元钱的话,我就把这个打火机送给他。
到了集上,依旧是因为禽流感,入口处和集市中心地带都有警车停驻。狗贩子依然被轰到了北头的一个空地。我和朋友Q还是照旧分头寻找可能藏有黑子的车辆。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有!不过,我们都看见上次沙河集上几个卖肉狗的狗贩子和满满一车全新的大狗小狗。那家父子俩的车上,我已经看不见那只忧郁的巴哥犬。想来可能已经卖掉了!还有那家——那条一直狼嗥的白狗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当肉狗卖了。唉,不能想啊!这一想就心酸!胸口堵得慌……
过了一会儿,Y先生打来电话说,他刚刚到,就在路口的一个拐角,让我过去找他。朋友Q问要不要陪我去,我说,我去看看就好了,反正是不是一眼看了就知道。然后,我在一棵柳树下找到了Y先生的面包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然后打开副驾驶室的门让我上车来说。我的脚正要踏上车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副驾驶的椅子上铺着一张大狗的皮毛,狗头部位正好包住椅背上的靠头垫,后面正好从四条大腿的部位穿上绳子,整张狗皮完好无损地罩住了椅子。我的目光再移动到他坐的椅子上——天啦,也是一张完整的狗皮!他一直热情招呼道:
“上来吧,上来吧,到车上说。”
“不,不,不,我站在这里看一眼就好了!”我站在车门边上不敢往上坐。
“上来吧,这都是正儿八经的狗皮,坐着特舒服!”他显然没有看出我对狗皮的畏惧。
“这两张狗皮都是什么狗的?”我战战兢兢地摸了摸狗皮上油亮的毛。
“一条藏獒,一条高加索犬。”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得意之情。
“都是名犬啊!这么好的狗,你为什么要宰了呢?”
他有点不悦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哦,这两条狗都有点病。”
“都是什么病啊?”
“嗯……脑炎。”他想了想回答。
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别中意这两张狗皮,一直不停地示意让我坐下感受一下。我脑海里都是活生生的两条大狗的画面,实在是坐不下去,只好上车半挨着椅子站着。车厢内一条大狗,一身黑,它立着耳朵,中毛,高大健壮的体格,整体与黑子有几分相似,但绝对不是黑子!我说:
“这狗挺好看的,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哦,那没关系,下回再帮你看看别的。”
“那就多谢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递给他,“这钱不多,算是你的油费吧。”
“不,不,不,你不买就算了,我不会收下这个钱的。”他拒绝接受。
执拗不过,我只好收起钱,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我说:“这个你收下吧。”
“不用了,我不抽烟的!”
“你就收下吧。”我把打火机丢给了他。
“那好吧,就当作留个纪念了!”他冲我伸出手,说道,“握个手,交个朋友吧。”
那是一只很粗糙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泥污,手心手背上还沾着血迹,不过已经干了,看来他早上一定杀过狗。我怎么能和这样的手握在一起呢?但是,我看到他的脸上充满了诚意,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竟然还有两个小酒涡,想到有可能他还能帮我找到黑子,于是,我迟疑了一下,伸出了手,不过这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触碰,速度快得可能他都没有感觉到我的手指已经掠过了。“谢谢你今天把狗带了出来。”我说。
“不客气。”
我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包狗饼干递给他。我说:“这是送给这条狗的!”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是个特善良的女孩。”他接过了狗饼干,并掏出一块扔给那条黑狗,它很快低下头吃了起来。
“它让人摸吗?”我问。
“可以。这条狗很乖的!”他伸手招呼那狗,“过来,大黑。”
那黑狗真的听话地走向前,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头,学着他喊:“大黑!”
“这狗棒着呢!要不你拉走吧?我给你便宜点,五百元?”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嗯……我是给家里老头买的。”为了不想让他知道我找狗,我编了个瞎话,我说,“他就要那种脸长一点的黑狗,耳朵不立……”我把黑子的特征说了一遍。
“你说的这种狗我还真没有见过。它是什么品种?”
“我也不知道……”
这时,我的手机在响,是朋友Q发来的短信,问我怎么样了?我想该从他的车上离开了,正好这是个托词,我说:“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好,那我们回头再联系吧。”
“嗯,顺祝你春节愉快!”
回到朋友Q的车上。我说:“不是黑子!不过挺像的!”
“哦,那我们赶紧走吧。你晚上还要搭飞机,下午还要去工厂,不抓紧时间怕你误机啊!”
“好的,那我们现在先去工厂吧。”
去工厂前,我先去一家羊蝎子餐馆买了两麻袋食客吃剩下的羊蝎子骨头,打算给工厂的三条狗春节期间食用。这家餐馆一斤以五毛钱卖给我,我大约买了一百斤,够三条狗吃一周了。以前黑子在的时候,我也给它买过羊蝎子骨头,不过那时候是在另外一家羊蝎子店买的,那个老板娘特别好,一麻袋就收我十元钱,不过这家店已经关张一个月了。相比之下,现在这家老板是个唯利是图的中年男子,买那么多骨头竟然连麻袋都要跟我算钱,长得肥头大耳的,有点像漫画中的人物。
把羊蝎子骨头送到了工厂,厂长已经提前回老家过年了,现在厂里就剩下秘书和另外两个工人以及锅炉房老头负责春节期间值班。我跟秘书交代好每天每条狗投放的骨头的量之后,就去找了锅炉房的老头,他正好在,不过,看见我来,他的眼神有点躲闪的意思。我问:
“老师傅,那狗的事,帮我问了吗?”
“问了。”
“怎么样啊?”
“没了!”他没有正眼看我,说完咬着下唇。
“‘没了’是什么意思啊?”
“没了就是没了!”
“您是说‘狗没了’?”
“那你以为我说的是‘人没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我不知道他说的“狗没了”具体指的是什么。我问:“您是说狗被杀了,还是说找不到了?”
“什么可能都有!”他意味深长地说。
“那——能不能找到一些遗物呢?”
“狗已经没了,怎么找啊!”他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这姑娘真是的!怎么就不明白哪。”
“那偷狗的人是谁呢?”
“我跟你讲啊,这偷狗的大都是外地的……”他更加不耐烦了,“狗没了就没了,再买一条不就完了!你怎么一直纠缠不清呢?”
朋友Q急忙过来解围,对他说了声“谢谢了”后就把我给拉走了。我还是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我笨,还是他话中有话呢?上了车后,朋友Q说:
“我估计是他去问了偷狗的,然后人家告诉他,狗已经卖出去了,不在那人的手上了,所以他才不停地说‘没了’。”
“可能吧。”
“飞机是晚上八点的,你还什么都没有收拾!”
“嗯,是要抓紧时间了。”
离开工厂后,回家收拾了下东西,傍晚的时候,朋友Q来接我,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去了机场。由于三号航站楼是去年刚竣工的,我们两个都没有来过。车子绕来绕去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停车场,结果赶去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被告知此时已经停止办理登机手续。其实就差了一分钟而已,但是机场工作人员就是不给予通融,我快要气炸了。也许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几番交涉后,我只好去办了改签,并通知了家人。下一个航班是当晚的十点钟,那就意味着要在机场耗上两个钟头的时间。朋友Q一直劝说道:“人生中什么事情都会遇到的,吃一堑长一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