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余露应聘到一家幼儿园教小朋友画画。老房子出租了,她自己租了一套距离单位比较近的公寓。
这天,余露意外碰到了陈敏。陈敏是来幼儿园接孩子的,她高考落榜,早早参加工作,早早结婚,早早生了孩子。她们几乎同时瞪圆眼睛,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余露告诉陈敏,母亲患病去世了,陈敏欷歔感叹一番。陈敏问她:“一直不明白当初我爸和你妈为什么离婚了?平时见他们挺好的。”
余露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我爸,他不说,问急了就说,合不到一块儿就离了。”
“你,你爸还好吗?”余露迟疑地问。
陈敏说:“还行吧,退休后无所事事,前一阵,竟然用草编了许多蚂蚱去早市卖。”
陈敏儿子得意地说:“姥爷编的蚂蚱可好看了。”
余露笑道:“你爸爸还是那么心灵手巧。”
陈敏漫不经心地说:“唉,人老了,还是有个伴好。当初两人要是不离婚,你妈说不定不会得那种病,心情郁结最容易得癌症,我爸现在也不至于孤孤单单。我特怕老爷子郁闷,时常让儿子陪着他玩耍。”
余露脸色突变,“心情郁结最容易得癌症”这句话就像一枚狰狞的利器,直指她的痛处。她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她无数次这样想过,从无数个夜晚想到无数个黎明。她把母亲可能的“幸福晚年”毁掉了。母亲甚至没来得及步入晚年。天下还有比她更可恶、更可恨、更无耻的女儿吗?没有了,她是个天下无双的坏孩子,她根本不配做一个女儿。
陈敏邀请余露到家里玩,余露拒绝了。陈敏说:“好歹我们曾是一家人,我爸爸也会高兴见到你的。”余露还是没答应。陈敏不高兴了,头一扭,牵着儿子走了。
后来,余露又碰见过陈敏几次,俩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再后来,俩人重新恢复到了少女时代的骄矜,连招呼也懒得打了,仿佛压根不认识。有一次,陈敏儿子送给余露一串绿油油的草蚂蚱。小家伙说:“这是我姥爷编的。”
“你姥爷真厉害,他知道你拿蚂蚱送人吗?”
“当然知道,他让我给你的。他说,你把这个送给你们幼儿园的余露老师。余露老师不就是你吗?”
余露眼睛一湿,接过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