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露买了一顶漂亮的帽子,过马路时,风一吹,帽子吹进了旁边的工地。工地不大,围着一人高的简易围墙。透过缝隙,她看到帽子孤单地落在一隅,墙内空无一人。绕到入口处,门上挂着结实的铜锁。这似乎是一个因故搁置的小工地。余露不甘心新买的帽子白白丢掉,试图翻过围墙。可是,努力几次,都攀不上去。
路边停着一辆轿车,里面坐着个中年男人,他看到余露一蹦一跳想攀上墙头,便从车里出来,饶有兴趣地问她:“嗨,姑娘,你想干什么?”
“我的帽子吹到里面了,想把它拿出来。”
“应该有门,干吗不去找门呢。”男人观察围墙四周,寻找入口处。
“去过了,门在那边,锁着呢,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帽子很值钱吗?”男人凑到缝隙处向里看,“哦,看到了,挺漂亮。”
“刚买的,所以舍不得。”余露苦恼地说。
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报亭,说:“你去那边借个凳子,再要两根绳子。”
余露站着不动,说:“人家肯定不借,再说,哪来的绳子,要绳子做什么?”
男人说:“看来你不是真想要帽子。”
余露赶紧说:“不是,不是,我真想要帽子。”
男人自顾朝报亭走去。余露继续趴在墙缝上瞭望里面的动静,她多么希望里边忽然出现一个人,帮她把帽子扔出来。
没一会儿,男人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只凳子,还有两根尼龙绳。余露眉开眼笑,恭维道:“您真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
男人不理她,把绳子捆到凳子上。
余露追问:“人家怎么肯借给你凳子的?报亭哪来的绳子?你捆凳子做什么?”
男人没好气地说:“我答应人家一会儿要买几本杂志,人家就借给我凳子了。这些绳子当然是捆报纸和杂志用的。捆凳子做什么?你说做什么?”
男人捆好绳子,站在凳子上,把绳子一头扔到墙内,自己则轻而易举攀上墙头,跳进里面了。
余露惊喜地叫道:“快把帽子给我拿出来。”
男人在里边喊道:“先把凳子给我递进来。”他从里面拽绳子,凳子徐徐上升。哦,他真聪明,余露这才明白他用绳子捆凳子的原因。她赶紧帮忙托着凳子送上墙头,里应外合,凳子也翻过了墙。男人不慌不忙捡回余露的帽子,隔墙扔了出去。余露拿着失而复得的帽子,又是惊喜,又是感激。
男人又用同样的方法先抛出绳子,踩着凳子从里面爬出来,再缓缓拉着绳子把凳子提到墙头。这次,余露使不上劲儿,只能干看着,一边虚张声势地说些“小心,慢点,好了”之类的废话。凳子顺利拉至墙头,男人个头高,伸手就把凳子接出来。余露不住称赞:“你真聪明,我就没想到这个办法。”
男人笑道:“少拍马屁了,好了,你拿到帽子了,我也得去还凳子。”
余露巴结着跟上他:“你想要什么杂志?我给你买。”
男人说:“不用,不用,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正好等人,顺便帮你个小忙。”
买杂志的时候,余露早早把钞票掏出来,男人一把推开她,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戴上你的帽子走吧。小心,别又被风吹走了。”
男人从钱夹掏钱的时候,掉出一张名片。余露捡起来,问:“这是你的名片吗?”
男人说:“是。”
“潘辰光。”余露轻声念出来。
“好吧,名片送你了。”潘辰光慷慨地说。
余露收起名片,再次道谢。这时,潘辰光等的人也来了,是个女人,远远叫道:“辰光,辰光。”
潘辰光抱怨道:“可算来了,等了这么久。”
余露调皮地说:“幸亏等了这么久,不然我的帽子就没指望了。”
潘辰光说:“那你应该感谢她,不要感谢我。她是我妻子,糟糕,她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了。走,一起过去打个招呼。要不然,一准又要盘问半天你是谁,我有得解释了。咳,我这才是,没病揽伤寒。”
余露说:“没关系,我不说您是活雷锋,就说是我求您帮忙的。”
潘辰光:“你姓什么?”
余露说:“余。”
潘辰光说:“别提雷锋不雷锋的,也别提帽子的事,就说买杂志碰上了,你是我同事。”
余露连连点头。
走到近前,潘辰光对妻子说:“这是我们单位小余,刚才买杂志正好碰上。”不等妻子说话,他就抱怨道:“你干什么去了,等这么久。”
余露伸出手:“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潘太太戴着太阳镜,摘下眼镜客气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余露愣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张脸。
潘辰光不解,看着二人,问:“你们认识?”
潘太太摇摇头:“不认识呀。”明亮的太阳光下,她眉心一颗醒目的朱砂痣,就像画笔描上去的。
“画上去的?”余露伸手去摸。
潘太太受惊般地往后退,余露的动作把她吓着了,“你,你,你……”
潘辰光阻止道:“小余,小余,不是画的,是天生的。”
“天生的?”
“是的,天生的。”潘辰光说。
潘太太嫌厌地扫了一眼余露,这目光,天呢,这嫌厌的目光多么熟悉。穿过漆黑的时间之河,记忆的窗子一扇一扇打开。这个女人,当她青春妙龄时,曾用同样嫌厌的目光横扫过余露。两岁的余露就像现在一样试图去摸她眉心的朱砂痣。她一定忘记了,她当然忘记了,她怎么可能记得。余露却没有忘,这张面孔在余露的脑子里冰冻了二十余年,现在解冻了,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潘太太对丈夫说:“快走吧,还有事呢。”
潘辰光朝余露挥了下手,没再说多余的话。
二人上车,离去。余露呆愣在路边,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