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会结识多少朋友?多少朋友是经得住时间筛淘的?每当节日里大量贺卡、短信之类又在茫茫人海间飞来飞去之际,常勾起我类似的念头。我也照例会收到天南海北飞来的许多贺卡,这些贺卡一份比一份漂亮,短信的言词也一个比一个华美。但坦率说,我很少会因此感到温暖。什么事情一泛滥成时尚,就难以让人珍视,问候亦然。而且我明白,这很大程度上是因职业性质和礼节的结果,而并非真有这么多人在由衷念叨我。同样,当我也手忙脚乱地四面发出那些言辞华丽的贺卡时,大多也不过是虚应故事或礼尚往来罢了。许多美好祝辞甚至根本没从“心”里出来。这无可厚非,有个意思总比没的好。但每当此时,我总会有一种遗憾,就是有一些我真心念起他们,想寄份贺卡的旧友,却久已失去了联系。更有许多还算不上朋友却有惠于我的人,也不知现在怎样了。想向他们简单地道一声节日好亦无从说起。但他们在心中的印象,其实比一些经常见面或书信频繁的朋友更难以磨灭。比如下放时曾为我切除阑尾的耿医生,在食堂听人说我在床上滚了一夜,扔下饭碗奔来宿舍,一摸一按,即让人尽快把我送进手术室,20分钟解除了我反复多年的隐患。再如,那年元旦回山东老家探亲,被村前那虽浅却宽的沙河挡住了脚步。一个素昧平生的老汉说了声俺背你,鞋一脱就硬背上我,粗重地喘息着,趟过刺骨的冰河,连枝烟也不接又趟回去赶路。同样是年关,却漫天飞雪。我从苏北乡间返城,面对着一大堆东西我一筹莫展。房东劝我宽心,并让他们15岁的女儿挑着我几十斤的行包去送我。原以为没多远,谁知离小车站竟有十多里地。我一步一滑,自顾不暇,叫小女孩歇歇,她却怕我误车,咬牙疾行,怎么也不肯稍停。到站时担上落满积雪,她却满面潮红,喘作一团,敞开的袄襟上汗化了大片雪花……
类似的人和事举不胜举。许多时候我淡忘了他们,但终究仍会念起他们。此时却无从向他们道一声问候。可慰的是他们实际上已收到了我的“贺卡”。因为我会长久地记得并感念他们。而这是永远的“贺卡”,任何奢词华藻不可比拟。
愿我也经常能有惠于人。愿更多的人会时不时记起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并在心底里由衷地问一声: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