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要和亲戚一起去东北度假。计划定了后，她显然不放心地问了我一句：你行吗？我知道是什么意思，眉头也没皱地接了句：这有什么行不行的，你放心玩你的就是。我习惯安静，一个人吃饭也简单，怎么弄都可以……可你连洗衣机都不会开，而且，来回要15天哪，你从来没有独自在家这么长时间……这倒是事实。日常的家居生活中，我基本只管做饭。洗衣、做保洁、侍弄花草之类都是妻子的事。而且，以往妻子极少单独外出，而我则天南地北地经常跑，仅今年就去过台湾、新疆等地，时间每次都超过十天，从没想过妻子独自在家（我们的儿子在法国）有何感受，我也从没有因为在外时间长而感到有什么不适应。
没想到，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和与家人小别的“天涯孤旅”，那滋味和感受到底还是很不一样的。后者毕竟是和同事或朋友一群人在一起，你没有孤寂感，最多时间长了，你有些想家，那时也差不多该回家了。而前者，则是独自呆在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中，而这“家”，因为少了个朝夕厮守的人而突然变得陌生、空寞、异样起来。你所习以为常的生活之链也仿佛突然绷断了，洗衣服倒不是难事，几分钟就可以学会操作洗衣机。但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头的状况缠上了你，房间里，心里，到处都是空落落的。尤其在漫长的晚间，你怔怔地站在床前，竟好长时间不想躺上去，有时你还会喃喃自语好一会才意识到，旁边根本没有人在听——尽管妻在家的时候，我们除了柴米油盐之类，本来话也不多，但毕竟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现在好了，你心里的那份踏实感突然间烟消云散了。你想说什么，没人听，你做饭，一个人的量，做什么都没情没趣，吃起来也没滋没味地像在完成一个任务；你想睡觉，没人在侧——尽管平时妻睡觉时常会说梦话将我吵醒，有时还会打很响的呼噜……总之，你仿佛突然发现你的家已经不像是一个有着正常气息的家，而成了让人困惑甚至疏离的“半壁江山”，而你则成了道道地地的孤家寡人！有几天晚上我都会寞然醒来，久久怔忡着无法再人眠。甚至还想到，要是我突发急病不能自助，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来帮你，待妻子回来，会不会发现家里卧着一具臭尸……
真的，类似毛骨耸然的奇思怪想我还冒出过许多。但首要的是我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人世的缺憾实在太多而又太无奈了。仅仅因种种原因而独居的孤男寡女就何其多矣！他们长期甚至有不少人是终生品尝着的，究竟是何等滋味，我这号“幸运儿”其实是从没有设身处地地去想象过的。眼下算是有了点体会，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虽说人有强大的适应能力，虽说习惯可以成自然，但这又是一个何等难捱且想必是漫长的过程呵？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但这又算是哪一门子不如意，又有什么法子如广厦千万间一样，让这样的人生“俱欢颜”？
我想不出来。唯有默默祈祷，为“天下寒士”，也为自己。在这几乎没有一丝声光的长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