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功能,似乎是一个神秘不可知的世界。你想永远记住的事情,未必就能记得住,无论怎样冥思苦想,也无济于事;你根本就没加留意,更未曾有意想记住的事情,说不定某一天,会突然在你记忆中闪现出来。
我于1994年初退休,如今,三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30多年的基层工会工作经历已在记忆中慢慢沉淀下来。管他什么成功与失败,顺境与困境,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在不知不觉中统统都淡漠了,我只想将这段历史珍藏起来,轻易不再去翻动它。
说来也怪,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最近却突然在我记忆的荧屏上,闪现了出来,当事人的音容笑貌,清晰可辨。那是我在任抚顺新抚钢厂工会副主席期间,1984年8月中旬的一个炎热的上午,我正在向市总工会领导汇报创建职工之家的活动情况。动力车间电工段工人孙玉学走了进来(天热,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是我已相识20多年的老朋友。我连忙站起来问道:“老孙来了,有事吗?坐下说吧”,他说:“不坐了,找你有点事,帮我给市第二医院写封感谢信”。我说:“行,走!我让办公室的同志给你写。”说着我拉着他的手就向门外走去。这时,令我十分惊愕和意外的是,孙玉学突然用力一抬胳膊,甩开我的手,脸红脖子粗地嚷道:“让别人写,我还找你干什么?”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这一下把我给闹愣了,真有点莫名其妙。也许是自我解嘲,也许是批评老孙,我对在座的人说了句:“这小子,还这么倔。”当时,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或做错了什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仅当时没有重视,而且还很快就忘掉了它。
十多年过去了,在我退休之后却想起了这件事,并由此而产生了愧疚之感,是我深感自己确实说错了话,办错了事,错就错在我深深伤害了一位老工人的心。至今思之,孙玉学说的“让别人写,我还找你干什么”那句话,犹在耳边回荡。是失望,也是愤慨;是批评,更是斥责,它表达了这位老工人多么复杂的思想感情啊!他怀着对工会组织和我个人的尊重与信任,冒着酷暑,走了一里多路,来厂工会找我。而我这个一贯以全心全意为职工说话办事而自诩的厂工会副主席,却冷冷地、官腔十足地抛出了一句“我让办公室的同志给你写”。是我漫不经心的态度深深地伤害了孙玉学同志的感情,难怪他悻悻然、愤愤然地拂袖而去。如果能通过时间的隧道,让历史再重复一次,我仍站在那间办公室里,孙玉学又站在我的面前,还是说的那句话:“不坐了,找你有点事,帮我给市第二医院写封感谢信。”那我决不会再说:“我让办公室的同志给你写”,而一定会这样说:“好,我给你写。现在我这有客人,午休时给你写,行吗?”
然而,这永远不可能了,历史也不会给我这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就让我以此篇短文,来深深表示迟到的愧疚之情,并由衷地向孙玉学同志说声:“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抚顺工人报》199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