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去年在返乡的时候,曾应桐乡民报之约写了一篇《桐行观感》,时隔一年,又被本社索稿写《乌青之行》了。
乌镇是我的故乡,因此它对我并不生疏,去年我所见到的,是一片断垣残壁和萧条的市景,但是别来一年,它景物如旧,依然毫无起色,这一个素称鱼米之乡的浙西大镇显然已走上没落之途了。
我曾经和几个旅沪的同乡讨论,为什么乌镇不能出一个“张季直”来办一点实业,或者有一个“武训”来兴一点教育呢?我们的结论是这样:若干有实力的乌镇人缺少事业心,而有雄心之人却又缺少实力。因此我们战前,也只能看到几个慈善性质的育婴堂和小学,算是他们对于故乡的恩惠了,除此以外,完全任它没落或衰败,因此战后的残破之局,即使欲求它恢复旧观,也很困难的了。
和乌镇毗邻的菱湖,在一位具有事业心的邑人倡导下,开始建设新菱湖了,自交通和物产言,乌镇又何尝不可以建设,但是我们的上代,没有替我们培植出几个人才来,有之也唯有几个洋行买办者流,只知替自己谋利,而不知为地方造福。
从经济观点来看,我可以替乌镇画出一幅远景来,一个丝织业中心,从原料的收购到制成品的缫织,它是一个理想的地区,在交通上我们可以筑一条公路,贯通桐嘉,在这种情形下,利用低廉的乡村劳工费用,来减少生产成本,这不是可以和都市丝织业相竞争么?我们的祖父曾经告诉我们,洪杨以前,乌镇是如何的繁荣,但是遭灾以后,就没有重复旧观。这次八年抗战,它所受到的损失,恐较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我们再不对它加点外力,我恐惧它会从镇而降为村。因为在这个原子时代,我们镇上的父老,至少还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没有看到过汽车或火车,这与深山僻壤的农民又有何别呢?因此新乌青的建设,应该是我们这一代的责任了。
在这次乌青之行中,有一个极大的发现,就是桐邑境内,已经有一所中等学校了,一个优良师资的制造所,这对新乌青的未来显然是很重要的。桐乡从来就没有中等学校过,因此许多有上进雄心,而限于经济环境,而没法升学的,都不得不辍学了。在这国家没有上轨道,教育还没被认为属于私人事的时候,我不得不对几位苦心支撑的先生们致敬了,因为建设必需人才,而他们则正在替新乌镇的建设,铺设了坦路,这不该受我们的敬意么?
新乌青必须要建设起来,但是这责任是落在我们这一代的肩上:我们且抓住这个机会,来完成我们的理想吧!
1936年5月12日写于上海
原刊于《新乌青月刊》1947年复刊,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