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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传说:身份追寻及真正存在

盖瑞特·本乡(Garrett Hongo,1951—),当代美国著名的日裔诗人。本乡先后获得过古根海姆基金、国家艺术基金研究奖以及洛克菲勒基金。本乡曾在多所大学任教,包括密苏里大学和俄勒冈大学,并担任文学创作专业的主任。除教学之外,本乡还积极参与亚裔美国文学的活动,主编了多部亚裔文学选集。

本乡1951年出生于夏威夷,他的父母是第三代美国日裔移民。在本乡六岁时,全家搬到加州洛杉矶。本乡高中读的是一所以劳工家庭子弟为主的、种族混杂的学校。高中毕业后获得奖学金入读著名的文理学院波莫纳学院,主修英语。在校期间,本乡培养了对诗歌、写作与亚裔美国文化的兴趣。1973年大学毕业,然后回到日本一年。在京都的一所佛教寺院本乡一边工作一边研修佛学。他曾在好莱坞撰写电视剧本,但很快离开。之后,本乡入读加州大学尔湾分校,攻读硕士学位,继续研究诗歌,并于1980年毕业。1982年,本乡出版了第一本诗集《黄光》。同年,本乡与一位小提琴家结婚。一年后,本乡访问了夏威夷,这是自童年离开后的第一次回到出生地。1988年本乡发表了另一本诗集《天堂之河》,并入围普利策诗歌奖。

本乡的两本诗集《黄光》和《天堂之河》,描述的是亚裔美国人在美国社会中的生活经验。本乡的作品与其本身文化、家乡与家族历史分离,直到他回到出生地才有所改变。在1995年的《火山:夏威夷回忆录》中,他描述了他回到出生地夏威夷、寻找自己的过去与文化产生的过程。在与当代作家的对话中,本乡表示:他之所以会成为一个诗人,是受追寻多重根源、追寻种族与家族根源、文化认同以及诗文灵感的动力所影响。

美国当代著名亚裔诗人盖瑞特·本乡的叙事诗《传说》收录在他1988年出版的诗集《天堂之河》中。《传说》从一位叙事者的视角出发,向读者讲述了一位无名的亚洲男子专注于工作,却在芝加哥街头暴乱中意外地被一位持枪男孩击中而暴死街头的悲惨故事。盖瑞特·本乡继承了惠特曼的写作手法,全诗采用朴实简练而又不失丰富的口语化语言,生动、具体、形象的意象以及起伏多变的句法将诗歌谱写成一曲悲壮的人生挽歌。《传说》前三节分别对故事的背景、主人公的形象及事件过程进行了描述,其间,诗人用“暮色”、“伦勃朗式的光亮”、“落日的最后一道光束”等昏暗的意象为故事打下了悲剧的基调;第四节,诗人笔锋突转,从站在远处过渡到直接面对读者进行对话。诗人通过引用“笛卡尔勇敢地怀疑除自身以外一切事物”的思想,提出了诗歌关于身份及存在的主题,反映了作者作为亚裔诗人的内心情感,牵动着隐藏在他灵魂深处的羞耻感,引发了诗人对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深层思考。诗歌中亚洲男子的死纯属偶然,尽管他兢兢业业地工作,但受美国社会长久以来存在的种族歧视和阶级束缚,以这个男子为代表的一批亚裔美国人的身份追寻之旅注定是场悲剧。面对命运,人人都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但面对未来,他们又陷入混沌,唯一清楚的是死亡即人生之终结。亚洲人生活在西方社会,面对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他们为自身在别人眼中只是个躯壳而羞愧,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直视自己的身份,有所作为,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他们的贡献,认识到他们的存在。通过这种努力与自我超越,他们最终实现了自身的价值与身份。但这并不是他们存在的最终目的,他们要实现的是在世界大家庭中如何和谐地融入。于是诗人在第五节引用古老美丽的七夕节传说,回归诗歌题目“传说”。通过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提出在东西文化间也应搭一座桥,不同种族、肤色及阶级的人可以互通有无,自然融入世界,获得真正的存在,人们从迷惘中走来,至顿悟直到最后的融合。

传说

纪念杰伊·柏村

在芝加哥,雪花轻盈地飘落

一位男子刚刚洗完一周的衣服。

他步入黄昏的暮色中,

拎着一个褶皱的购物袋

装满了整齐叠放的衣物,

顷刻间,享受着

已洗好衣物的温暖感觉,还有那沙沙作响的纸袋,

似法兰绒一般,提在他没有戴手套的手中。

他脸上泛着伦勃朗式的光亮,

脸颊凹陷处呈现出一个橙色三角

当落日的最后瞬间

照亮临街的店面并点亮街边的橱窗。

他是个亚洲人,可能是泰国人也可能是越南人,

骨瘦如柴,穿着十分落魄

身穿一条皱巴巴的西裤和一件麦基诺方格子拉毛厚呢上衣,

邋遢而又太大。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滑溜的冰面

走到停放着他汽车的人行道旁,

打开他的福特车后门,

斜着身子把洗好的衣物放进去,

突然,他转向,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还有行人的哭喊声

这时,一个男孩——也只是个男孩——

从街角的一个销售瓶装酒的店铺后退

手枪开火,射击,

一刹那,子弹射向目瞪口呆的男子

他向前倒下,

手抓着自己的胸膛。

他嘴里发出一些声音,

模糊不清,没人能懂

人们站在他周围

被他的胡言乱语所困惑。

男子发出的声音对他们毫无意义。

开枪的男孩逃走了,消失在

大量来往行人轻盈的脚步声中

在雪地上留下了许多新的斑驳的脚印。

今夜,我读了笛卡尔

怀疑一切的伟大勇气

除了他自己神奇的存在

我觉得很不同

与这个躺在混凝土地面上受伤的男子

我羞愧

让夜空覆盖逝去的他吧。

让织女穿过天堂之桥

握起他冰凉的双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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