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尔德·斯特恩(Gerald Stern,1925—)当代美国著名诗人,1996年获得美国诗歌界最高奖之一的露丝·丽莉诗歌奖(奖金10万美元),1998年凭借诗集《这一次》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2005年获得美国诗歌界另一最高奖华莱士·史蒂文斯诗歌奖(奖金10万美元)。
杰拉尔德·斯特恩1925年出生于一个第二代犹太美国人家庭,在匹兹堡长大。他获得匹兹堡大学学士学位(1947)和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学位(1949),之后在巴黎大学继续他的研究生学业(1948—1950)。斯特恩刚开始工作时做过英语老师和校长。在欧洲(主要是巴黎和伦敦)待了数年之后,于50年代回到美国(虽然还在苏格兰格拉斯哥大学做英语教师),并于1957年进入天普大学任教。同时还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宾州印第安纳大学、新泽西萨默塞特郡学院任教。1982年,斯特恩开始在衣阿华大学文学创作研究班任教,从此他的时间就分配在宾州东部的家和衣阿华大学之间,一直到退休。退休之后,他在宾州伊斯顿和纽约市两地居住,每天的时间都忙碌于读书和讲习班。之后,斯特恩搬到了新泽西的兰伯特维尔,从2000到2002年,他成为了新泽西的桂冠诗人,之后被德鲁大学聘为驻校诗人,任教于文学创作硕士班。
斯特恩目前出版了18部诗集,获得过很多大奖和荣誉,使他的诗歌成就得到了充分认可。他四次获得国家艺术基金,还获得过古根海姆基金、美国诗人协会基金(1993)。他的《幸运人生》入选雷蒙特诗歌奖(1977),入围过全国图书评论家奖。他获得过贝斯·霍金奖(1980)、《巴黎评论》颁发的伯纳德·科诺思诗歌奖(1982)。1982年他的诗集《红煤》获麦尔维尔·凯恩奖,1984年获得《美国诗歌评论》颁发的诗歌奖,国际笔会奖,1992年凭借《没加糖的面包》获佩特森奖,2005年获全国犹太人图书奖,2006年《一切都在燃烧》获佩特森奖诗歌成就奖,《美国十四行诗》入围2003年加拿大格里芬诗歌大奖。2006年,斯特恩当选为美国诗人协会常任理事。
与很多同时代诗歌不同,斯特恩的诗以高超的、充满激情的修辞来引爆读者的感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的诗就像是激流中的大树,翻滚着向前进,用他们的树枝诱惑、捕捉、收集,直至将其需要的东西尽数扫荡,而读者原本以为,这些东西跟主干关系不大。通过运用一种吸引人的谈话口吻,结合其惯用的重复,斯特恩的诗将各种各样的细节聚集到一起,展示了与惠特曼诗歌的直接联系。此外,他所写的赞歌中特别喜欢运用排比和首语重复,揭示了《圣经》诗歌对他的影响,强化了他诗歌中弥漫着的精神感悟,尤其是犹太情感。同时,斯特恩常常使用超现实主义意象,反映了他受到20世纪西班牙诗人的影响,而他的谦卑之爱则表明他继承了庞德和威廉姆斯的诗歌传统。诗歌与很多实物一样,是一种证据,证明了在20世纪使人非人化的历史环境下,仍然存有对生活广泛而强烈的好奇心。斯特恩的诗歌一方面避免走向神秘主义,另一方面又避免变成自白诗。他的诗歌利用了“坦率”诗的很多特点,展示了诗歌要把记忆和现代史转变为艺术的任务。斯特恩的诗发人深省,以一种悲剧与喜剧结合的方式,再现并解释了美国生活的多样性。
1981年斯特恩发表了诗集《红煤》,一些评论家认为斯特恩已经落入了自我模仿的套路,觉得他的诗歌风格做作,对待主题有时显得空洞浮夸。例如,《纽约时报书评》的评论者确信,“在一首接一首诗中,他为自己安排了某种诱惑,而后又抒情地战胜了这种诱惑。他以一成不变的方式跨过那些跳栏,令人怀疑起那些障碍是否已被放低”。然而,对此意见不同者会反驳说,在诗歌中,所有的胜利都是“抒情的”,从何种意义上诗歌会是“真实的”呢?或许对他重复的批评更加无益。虽然斯特恩的诗歌确实在风格上没有多少变化,但其有着令人惊叹的广阔范围。
斯特恩的诗歌中列举的地名和人名多如牛毛,暗示出这个诗人宽广的文化血缘与关注。虽然人们可以心存怀疑地把这种做法看作抬出名人提高自己身价,但这些名字更有可能起着一种图腾的作用,象征着对具体的诗歌主题产生影响的整个经验范围。如同万神庙里的各路神灵一般,各个领域的伟人们都在他的诗中出没:文学家歌德、陀思妥耶夫斯基、阿波利奈尔、庞德、托马斯·杰斐逊、福楼拜、哈特·克莱恩、尤金·奥尼尔;科学家哥白尼、伽利略、爱因斯坦;小提琴家艾萨克·斯特恩、亚莎·海菲茨;画家毕加索、梵高;作曲家莫里斯·拉威尔、安东尼奥·维瓦尔第;社会活动家艾玛·戈德曼等等。
斯特恩在《我记得伽利略》一诗中,讨论了诗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大胆推断,对于现代人类——生存所需要的思想。他将伽利略的观点与他自己的相比:“我记得伽利略描述思想/是一张被风刮得到处飞的纸,/我喜欢看到它粘在一棵树上/或者跳进一辆汽车的后排座。”起初,他说他看纸“好多年了”,仿佛是要测试那个隐喻的充分性,但“昨天我看到思想是一只松鼠在一辆巨型/卡车的车轮间穿过60号公路”。松鼠逃走了,但不是在“他的生命被那种恐惧缩短”之前。诗人确定“纸在理论上会那样做”,但警觉、机敏的松鼠,“他的整个灵魂在颤抖”,结束了他穿越公路的疯狂跳跃,逃到他“绿色的无人管辖的山坡”上。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常常在回忆中泛起,诗人常将这种恐惧加以改造利用,如在这部诗集的同名诗《红煤》中,中心意象很可能来自《圣经》中摩西婴儿时期的故事,摩西选择了法老装着燃烧灰烬的盘子,而没有选择装着红宝石的盘子。这个意象就像第二个太阳一样,统治着诗人与他的朋友——诗人杰克·吉尔伯特一同走过的那几年艰难却得到精神成长的岁月:“我不曾住在巴黎无所事事就和杰克·吉尔伯特一同漫步在宽阔的人行道上想着哈特·克莱恩和阿波利奈尔但我没有保存我们二人穿过一群死板的法国人时的照片并把它放在庞德或威廉姆斯旁边除非我想看看煤也对他们的生活干了什么。”
炽热的煤代表着对知识的渴望,“仿佛知识就是我们需要的东西而此刻/我们拥有了那种知识。”另一方面,煤对于那些渴望成为其替身的人而言几乎肯定要造成伤痛:“眼泪是……红色的煤,自始至终,为我们/准备的东西。”然而,眼泪不是徒劳感或失望产生的结果;眼泪是经验将自己强加给时间时流露出的液体,是身体与思想将最熟悉的过去当作陌生物删除时产生的无数令人困惑的变化:“有时我坐在我蓝色的椅子里试图想起/1950年春天是什么样/在燃烧的煤进入我的人生之前。”《红煤》中的很多诗对诗人的生活进行了回顾,接受了他的承诺产生的效果,“摆脱行李,/寻找一种方式来改变,或拯救,我笨拙的人生”(引自《我在这里等待》)。那种笨拙,那种自我疏离,恰当地找到了一个对等,因此便有了与世界上卑微的、不名誉的事物之间的内心对话,从动植物(包括昆虫与蜘蛛)到艾玛·戈德曼(戈德曼猛烈抨击资本家的暴行和对酒鬼的不公)。这样的怜悯与同情在斯特恩的诗中尤其强烈,有时会带上一层明显的精神色彩。在《解放之诗》中,诗人看见一个很大的“菜园种在一套残破的/公寓房的瓦砾中,仿佛要喊/灵魂回来,在他可能被埋葬/在另一个玻璃和水泥的投资中。”在《亲爱的鼹鼠》中,鼹鼠被比作约翰·拉斯金,“总在挤呀撞呀,厌恶地气急败坏地叫哇/……总在重新,/把头低下,他可怜的灵魂鸣唱哀号。”《夜要来临》则出现了一只猴子:“整个上午我们躺着,握着手,听着鸟儿歌唱,在沙里造蚁丘。他有点哆嗦,可能因为冷,可能因为记忆,可能因为恐惧”;随着白天逝去,他们“一起看星星/像我们这样的好心人,/一个多毛的男人和一只野兽/在白草里拥抱彼此”。《幸运人生》和《红煤》确定了杰拉尔德·斯特恩在美国诗人中的地位,使他位列当今十来位最重要的美国诗人之一。斯特恩的声音稳定连贯中又有变化,他的诗歌强烈却不带自我意识,慷慨而没有道德说教。他有着和康拉德、奥康纳相似的观点,对他们来说,物体、意象、世间万物,都是因其本身而重要,并非因为作家努力将他们象征化了才重要。斯特恩所观察到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琐碎的,因为诗歌是对人生体验的沉思,而不是未经加工的报道。
斯特恩在《红煤》中的沉思来自于对世界的爱恋,这种爱像惠特曼的一样深远,但少了些自吹自擂。斯特恩诗中的“我”似乎既不坚持自我也不在旋涡中迷失,可能是因为他的诗有效地融合了他感受到的戏剧中的感知者。斯特恩始终在他的诗中,即使在第一人称代词未出现的情况下。与其说诗人用自己的经验来创造诗歌,不如说是依靠自己的经验来看他能从中学到什么有关于生存或死亡的东西。对斯特恩来说,真正的大器总是晚成,他两部最主要的诗集反映了一个成熟与提炼的过程。这些诗中没有青年人的气愤、绝望和狂喜,而是展示了反思和一种谨慎的内省,这个男人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讲明一切反而会模糊了其中重要的东西。斯特恩不再用绝技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是以坦白来挑逗读者,或是以渊博来使人敬畏。对于这样一位诗人,人们无法指出其判断的失误或力量的疏忽,正如无法策划其发展的阶段。人们只能欣赏,挑出最好的诗歌加以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