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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多难识君迟

《李端公/送李端》·卢纶

故关衰草遍,离别自堪悲。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

明月当空照,秋思日日增。一叶就知天下秋,秋天的情怀,是先从一枚叶子开始数起的。刘昚虚说:"他想孟浩然了!"这世界有情人易得,一知己却难求。

他说,树叶儿一片片、一片片地纷纷在落下,东南方升起的雾霭和霜花,是不是也加入了"鞭打"叶子们的行列?诗人有意倒置因由,将起因置后,造成一种眼见为实、先入为主的情景中去,结果就是这样的了,不管是不是因为这寒气,这低迷的雾气,此刻就这么一番消沉颓废的垂下。诗人他在什么地方感叹着?在什么地方看见叶飘飘的树林子?这诗歌题为《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因此,他是在扬子江边上眺望的一幕。既然是在江边,那么一定视野开阔,远近皆能入目中。看他是如何将深沉的秋天来临摹的,是不是心动之处,由此来借怀友人。他继续说:"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苍。"这里的"相"和"空"用得非常漂亮、贴切。那袅袅有雾的林间和正走向垂垂的暮色融为一体了,分不开彼此,所以,一个"相"字就有了似"接天莲叶无穷碧"那种况味,有一种视角的全力冲击,茫茫然然一色相间中。"天海空青苍"更加印证了这开阔大局的场面如何。"空",如何"空"?是天空和江水在寥廓的青色荒莽间滞碍了一种留白,野旷一派空明而迷离中。这样的景致交错辉映,便构成了一幅晚秋的极佳写意图,动、静相宜,远近、高低承接,让暮秋楚楚哀伤的心绪一点点地随之活泼,自然生动起来。

先道景,后抒情、立意,这是一般诗人惯用的手法,在诗词创作中比较常见。诗人说,"暝色况复久,秋声亦何长!"越来越深的雾色愈发浓烈了,眺望久矣,一点点地下垂,只听见江水的激打和秋风的呼啸苍凉而浩浩荡荡,声、色结合,视角与听觉共鸣,于是,惆怅和落寞的心绪也在逐渐壮大、扩张中。我看见一只无依无靠的小舟在江面飘荡,月色微微地与江与天共一色,融进了诗人朦胧而凄苦的孤寂心情,这样的感情变奏中,便会油然而生勾起一幕幕的回忆,为转入思念好友的过程铺垫了一种情绪和设置了一幕应有的背景。"寒笛对京口,故人在襄阳。"诗人精心酝酿的环境起了立竿见影之效,愁绪自然引渡而来,他静静地立在江对面北眺,寒笛吹出的清凉,撩动起一份暖暖的真挚想念,我思念的朋友,他在襄阳城那边,还好吗?是不是这样的暮色苍茫下,他也这样的想起我,也这样的隔江而望着?余音袅袅,思君不见君,汉水和长江横隔了思念的故人,我只有立在江边,轻轻地吟哦,抒发我想你的情怀--"咏思劳今夕,江汉遥相望。"诗人一个"咏思"点出自己的文人身份,也算一种巧构想,这样的精工,在这首诗歌见长,"相"、"空"、"况复久"、"亦何长"等等,都尤显诗人匠心别具,善于"排阵布兵",恰当用少量的词组增添一份诗意的活泼,深化主旨题意。

《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刘昚虚

木叶纷纷下,东南日烟霜。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苍。

暝色况复久,秋声亦何长。孤舟兼微月,独夜仍越乡。

寒笛对京口,故人在襄阳。咏思劳今夕,江汉遥相望。

在中国人心中,人海茫茫中不期而遇一位知己,总是会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为何我没能早点认识你呢?为什么我们才彼此相知相惜,却不知不觉中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见到,才能一叙心中之畅快和人生的感触。"莫愁前路无知己",却道天下几人能相知,这是一个很实际也很真实的问题,不是人人都能认识成为熟悉之人,不是熟悉之人都能成为朋友,不是朋友都是真正的知己。知己,就是那一个千里之外也时常挂记你的人,知己就是那一位见字就如见面,懂得你的人,知己就是一杯复一杯,此刻哪管得天地日月乾坤事的对面饮酒人,知己就是遥寄"一枝梅",送你一个春的爱意悠悠,知己就是策马天涯、肝胆相照,驰骋于漫漫人生路上的那一个并肩人。知己是能体会"拈花一笑"的嫣然些微者,知己就是一生携手的"同路人"。诗者多为性情中人,因此,诗人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便一直灿灿生辉着。

卢纶道:"故关衰草遍,离别自堪悲。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衰草败了,漫山遍野都是凄冷意,这是一个严冬,郊外草色萋萋,四野苍茫一片,呈现出悲凉的一幕画面,和朋友再次话别,更加重了离别时的哀愁,如何不让人想起一个"悲"字?悲恸、悲伤、悲哀,心中只有"悲"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这条朋友即将离去的道路,一直延伸在片片冷冽的云朵深处,看不清那是路,还是云,或是云海路茫茫。这里的描写,凸显了友人一去的遥远和悲壮,也许不复见的眷恋,不合时宜的雪来了,似催促的脚步不得不让人今早话别,在飘飞的雪花中,在一条遥遥的路径旁,荒野萧萧,多么的让人心生不忍,却不得不握手言别,只怪我们相识得太晚啊!动荡的社会里,一个孑然一身,难得遇见知己人,遇见却即将离去,怎让人不"悲"?千言万语无处诉,徒留一行泪掩面望向天,何处才是相会时?诗人情到深处不怨尤,"衰"、"悲"、"寒"、"暮"、"孤"这些低沉的词语贯穿这全诗的情绪,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伤悲密布着。一个"早"字对应的"迟",恰到好处,成为全诗画龙点睛的精彩之笔。

历史上,卢纶是一个善交往的诗人,可称得上是一位活跃的社交家,在当朝多有与权贵相交的情况,与诗人名士来往就举不胜举。但是,卢纶的政治生涯并不顺利,所以,他应举屡试不第,受大官僚推荐,作了短暂的朝廷官员。好友、交友,多情而勃发,卢纶算是一个性情中人,所作《塞下曲四首(和张仆射塞下曲)》,成为描写军涯羁旅的名篇佳作,深受后人喜欢和推崇,足显其豪气、粗犷的性格。

古代诗词中对友谊的刻画,最能体现形神的是送别诗歌,送别容易激发内心的情感缱绻、波澜,调动起难以割舍的绵绵情怀,易伤悲、易动情,也易在触景生情中怆然泪下。离别是一首无言的歌,歌中只有你和我,曾经的相遇相识相知,今遭的凄切切分离,都是美丽动听婉转的"相逢一首歌",歌中一直有你和我,永远的情谊两相知。

"荒戍落黄叶,浩然离故关。"温庭筠的《送人东游》,浑朴自然,悲凉雄壮,情真动人。诗人们都喜欢将叶落塑进一场离别的环境氛围中,加深一种萧索凄凄的厚重。在清冷荒凉中离别,正值寒秋愈浓、渐深,"浩然",这送别的队伍不止一两个人,浩浩荡荡,一行人的气势极为雄壮,都为朋友壮胆送行。送到了汉阳渡,"高风汉阳渡,初日郢门山。"这是一个清晨,有初升的太阳,风儿稀疏清朗,天气不错的日子,利于出行。这首诗歌,诗人将离别情写得不悲不伤,不哀不愁,与其他写意方法"反其道而行之",独辟蹊径,虽写"落叶"、"孤舟"等孤寂之物象,却不显心情萧索离愁,更多一种坦然的接受和离别的慰藉,打点好友人此去的心情,我们其实还会相见的,只是等待那一天自会有再一起举杯的时候,不过,此刻当下还是要端起酒杯,干了这杯酒。

《朋友我永远祝福你》歌词道:"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如果即将离别,那么,我们相信,离别不会太遥远,离别后还会有缘再相聚,续一个灿烂的明天,相逢在一个灿烂的季节。别样的离别情中,仍然充满着相聚的期盼,在分手的此刻,不必惆怅哀苦,不必一脸悲然。其实,人间事,人人看,人人看出的悲欢离合苦、酸甜苦辣咸都不尽相同,所取的,淬炼的,达到的境界也因人而异,也就有了古诗词的璀璨光华、多姿多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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