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浣华的话还没说完,杨鼎来就笑了笑,接着说道:"真是比较趋炎附势,仗势欺人,可见是个忘乎所以的小人。大姐姐,你就别笑我了。"
周浣华听了,对陆稼轩说道:"小匡说话真是老练。任是多麻烦的事,他几句话就能满不在乎地轻轻挑开。"她一边说,一边替杨鼎来舀了一匙菜。
但是,杨鼎来在表面上虽然显得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可是他的心中并不平静。他这回之所以这样顺从地听命于父亲的安排,决定到池家借馆读书,是出于他年轻的心中自己的隐衷,这就是他对于情人查婉香那不能遏止和磨灭的热情。他知道她两年前就嫁到了状元大学士府,成了池复凝的妻子。可是他实在太想见她了,真想离她近一些,为自己多创造一些机会,常常见到她,哪怕只是在很远的距离之外,悄悄地看她一眼也好。一想到这儿,杨鼎来的心中就似有一片汪然的愁海在翻滚,可是这一切,他都不能向任何人解释。
杨鼎来一边吃着周浣华给他布的菜,一边又和陆稼轩、邵峻言、刘先生聊起天来。但是,聊来聊去,话题都是朝廷跟太平军的战事、江淮间的贩私盐的土匪的情况,结果,越聊,大家的心里越沉。过了一会儿,饭菜都吃完了,新话题也没找到,邵峻言和杨鼎来出于礼貌,又喝了一杯茶,略待了片刻,就一齐向主人告辞。陆稼轩送他们出了门,目送邵峻言和杨鼎来向各自的方向离去。
阿福在去年初秋离开邵峻言之后,在年底之前总算是回到了淮安,将邵峻言的亲笔信交给了邵峻言的太太卫杭。卫杭遵照邵峻言在信上的嘱咐,将家中的全部积蓄拿了出来,又将自己陪嫁过来的仅有的几件首饰给卖了,一共才凑了四十两银子。卫杭唯恐这些钱不够邵峻言和阿福在北京的花销和日后的路费,因为谁也不能预料邵峻言在三年之后的考试中能不能中举,如果那时候邵峻言还没有中举人的运气的话,他说不定会决定在北京再苦熬三年,等待又一次的科举考试;如果那时候邵峻言的运气还不错,中了举人,他也得在北京再待一年,等待第二年的会试。所以,卫杭只得狠了狠心,从家中的三十亩薄田中分出一小块来,转售给了别人,又换来了十几两银子。总之,卫杭最后一共为邵峻言凑了五十多两银子,这对于邵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怎样将这笔"巨款"安全地送到在北京苦熬的邵峻言手中,也是一件让人颇伤脑筋的事。因为据阿福说,他之所以用了这么长时间才从北京赶回淮安,绝不是他路上偷懒,而是路上总是得躲不期而遇的兵灾,还有那些打着各种旗号和名目抢劫的匪徒。太平军、捻军、还有好些趁乱而起的各种土匪和清军打个没完没了,路上比他们春天北上的时候还要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