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匡,你也长成大人了。居然敢对我直呼其名了。"陆稼轩笑着对杨鼎来说道。然后他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将账本收拾好,又向柜上交代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就带着杨鼎来和随他一起进京的一个家丁回到了陆家。
回到陆家之后,陆稼轩一面吩咐家人准备酒饭给杨鼎来接风,一面派人去陈家将邵峻言请来,跟杨鼎来一叙。教陆浩诚和陆冠卿念书的刘先生和杨鼎来也是旧识,于是陆稼轩也连忙让人将刘先生从书房请过来,和杨鼎来见面。
陆稼轩的两个儿子陆浩诚和陆冠卿听说杨鼎来来了,在刘先生被请走之后,并未遵照先生的叮嘱,留在书房背诵留给他们的那几页功课,而是好奇地从书房中溜了出来,见了杨鼎来又笑又闹,要他给他们讲路上碰到的新鲜事。陆稼轩的太太周浣华一面不停地向杨鼎来询问淮安的近况,一面忙着让人给杨鼎来倒茶,送洗脸水。忽然,她注意到陆浩诚和陆冠卿这两个小家伙也跟在杨鼎来旁边问这问那的,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他们:"你们不是在读书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两个小孩见今天有杨鼎来这个大家都欢迎的客人在,难免有些嬉皮笑脸,支支吾吾地应付着,就是不肯回去。陆稼轩见状,就替这两个孩子解释道:"就让他们放一天假吧。"周浣华没有反对这个意见。
过了一会儿,只见邵峻言被请进来了,大家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新的寒暄。这时,酒菜已经摆好,于是大家入席坐下。陆浩诚和陆冠卿很快就吃完了饭,下桌到屋外玩儿去了。大人们则继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周浣华向杨鼎来问道:"听说你就要娶四品京堂彭超彭老爷家的姑娘彭珂为妻了?"杨鼎来回答说:"我这次进京就是来迎娶彭姑娘的。"周浣华又问:"那你打算借哪一处房子当迎婚的房舍?杨鼎来说:"我小时候随我父亲在苏州住着的时候,曾经跟池玉裁先生读过书,池先生跟我父亲也是很熟的朋友。我这次进京之前,我父亲特意给池先生写了封信,说我想在北京读书,准备顺天府的乡试。如果池先生不嫌我的学问浅的话,能否让我在池家谋一份家馆教教,这样我也有机会向池先生多请教一下学问。我岳父家和池家也很熟。我岳父和我父亲早就商量了等我进京之后借池家的一院房子当迎亲时候的新房用,将彭家姑娘从彭家迎娶过来。"
周浣华听了,微笑着说道:"你父亲想得很周全。池玉裁先生现在是吏部右侍郎,他的父亲是当年的状元大学士池凤藻,他的大儿子池复柔壬子年刚点了探花,现在是北京城最出风头的翰林,他的二儿子池复凝也进了翰林院供职,你父亲和岳父为你联络这些关系,也真是尽了当老人的苦心。可是现在北京城中正沸沸扬扬地为去年秋天的那场乡试闹个不休呢。传说池探花先生在当上一科的顺天乡试的考官时,一旦在评卷时遇到两个不相上下的考生,而又只能二者取一时,他就拿出红绿两个鼻烟壶来放在口袋里,先定好红为甲、绿为乙,然后信手摸,摸出红来取中甲、摸出绿来取中乙,决不改变。但也有人讽刺说,说不定那两个鼻烟壶就是那两个考生孝敬的呢?能用一个花重金购得的鼻烟壶到池探花那儿争取到这样一个赌功名和前途的机会,也是出于他们的自愿,他们也别嫌贵。这些传言也不一定全都是真的,但是这些话总还是含着许多人对池探花的不满和怨气。池探花可不喜欢像他祖父和他父亲那样凡事都先尽量隐忍不言,委曲迂回,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谁要真有意跟他过不去,他就会挑明了争个是非曲直。池家现在是风头最盛的时候,池探花要是真跟谁吵起来,谁表面上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他祖父和他父亲当年当主考官的时候,可有人传过这些话吗?每次秋闱、春闱考试之后,不知道会留下多少的埋怨和后账,总会有在考场上吃了亏的人不定把这笔账记到谁身上,将来又在什么事上报复。听我哥哥说,有人已经把这事吵吵到肃顺那儿去了,而肃顺也不喜欢池探花最近和文祥和恭亲王走得比较近、而对他比较冷落的态度,正在找池家的错。你这次进京,是为了读书备考、也是为了日后在官场上的前途做准备,难免要和各色各样的人有来往。可是你的脾气太直,不定会冒犯了谁。那些人见你和池家的关系现在这么近,不可能不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