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种语文的学习,都得通过一定方式的考试来评定学习者掌握该语文的程度,确定他所达到的水平。特别是对于口语的掌握来说,水平测试这一门槛更是必不可少。大家比较熟悉的英语“托福”考试,便是为非英语国家人士进入英语国家求学而设置的一种水平测试。达不到“托福”要求的人,说明你的英语没“达标”,也就不可能被英语国家的高等学府接纳了。攻读香港的大学同样需要有较好的英语基础,因此,香港一些大学在接收外地的学生时,往往也把“托福”的成绩作为录取的重要条件。英语有“托福”这样的语文测试,我们汉语呢?
在各级学校里,老师通过教学中各种考试、测验的环节,当然也可以了解到每个学生的语文程度,但长期以来,我们却一直缺乏一种适用于社会上所有的人群,用来量度汉语水平的公开考试,更不要说制定一套考核外国人汉语程度的测试标准了。只是到了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后,随着文化教育上跟世界各国双向交流的展开,特别是近十几年来“汉语热”在世界各地的兴起,来华求学的外国学子日益增加,人们才意识到对于进入我国求学的海外学生和前往国外教授汉语的我国教师来说,都应该有一个统一、公开的汉语水平测试。这些年来,教育部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抓紧此项工作,已陆续制定出几种关于汉语水平测试的法定标准,如众所周知的、由国家语委实施的“普通话水平测试”(PSC)和国家汉办为了发放“对外汉语教师资格证”(TCSOL)而实施的“汉语作为外语教学能力考试”。此外,面向母语非汉语人士的“外国人汉语口语测试”也已出台,2010年6月于北京等试点城市举行首次考试。可见,我国政府近期已针对不同对象、不同目的分别制定出多个汉语水平测试标准来了。这对于规范汉语的教学、推动汉语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无疑是十分重要的举措,自然深受海内外相关人士的欢迎和支持。
面对多种汉语水平测试的实施,笔者不由想起我们香港特区七百万人民日常惯用的社会通用语——粤语,是否也需要有一个水平测试之类的考核标准来评定人们掌握粤语的程度呢?既然老师上课用的大都是粤语,中国语文课的朗读用的也是粤语,那么是不是语文老师说的粤语必须达到较高的水平,才可以满足课堂教学的需求呢?再说,时下海外学习粤语的人也不少,拿美国来说,在不断升温的“汉语热”中,除了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普通话已在许多学校,包括大学和中学作为外国语课程开设以外,也有一些大学和中学开设了粤语的课程。据统计,在日本,近期大学里外国语课程选修得最多的已是汉语而不再是英语、德语了。香港这个中西交汇、华洋杂处的地方,到这里来寻求发展的各国人士很多,包括一些来自内地不懂粤语的人士,都希望能尽快融入香港社会,粤语的掌握正是融入香港社会时首先要遇到的一道门槛。
海内外广大粤语学习者的迫切心情促使我们非多多关心粤语的培训、测试工作不可,这使得评估粤语程度的考试及其等级标准的厘定是必不可少的了。我们常说语言的研究必须为语言的应用服务,对于研究粤语的专业人士来说,设计、厘定粤语水平测试办法和等级标准也该算是粤语研究为粤语应用服务的一个实例吧!
开展粤语水平的测试,有许多准备工作必不可少。首先得全面开展对粤语的内涵,包括语音、词汇和语法的调查研究,让人们对我们天天在用的粤语有一个明晰的认识。这有赖于粤语研究者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粤语作进一步的总结整理了。从汉语的实际情况出发,对于学习汉语及其方言的人士来说,学习时固然应该全面顾及语音、词汇、语法三个方面,但最直接、最容易接触到的问题大都出现在读音和用词上。
拿普通话水平的测试来看,作为测试的基础条件,早在20世纪90年代正式开展普通话水平测试之前,语言学家们就已经通过普通话审音委员会于五六十年代陆续对普通话的异读词进行过审订规范了。至于词汇方面,半个多世纪前开始编纂的《现代汉语词典》,就是遵照国务院的指示,按照词汇规范的要求来编写的,因而近几十年来,《现代汉语词典》就一直被海内外读者当作现代汉语词汇的规范来看待。香港既没有专司语言文字工作的政府部门,也没有由政府相关机构专为粤语规范而组织的粤音审订工作和粤语词典编纂工作。但一些高等学府和一些民间学术团体中的专家学者,对此却一直是十分关注的,他们也曾聚集在一起切磋、研究并编纂过类似粤语正音的资料供有关方面参考。据笔者所知,20世纪90年代初,香港教育署属下的语文教育学院中文系就曾组织过一个“常用字广州话读音委员会”,邀请港岛知名语文专家12位,并以国学大家罗慷烈教授为顾问,通过反复讨论,对4761个常用汉字的粤语读音进行审定,于1990年印发《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供全港中小学教师参考。就粤语读音的规范而言,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好的基础。2008年香港传媒曾就某些字读音存在的分歧展开过热烈的争论。一旦粤语水平测试的工作上马,那些仍存分歧的读音如果不定出合理的规范(正音)来,势必影响测试中读音评定工作的顺利开展。因此,个人认为,在读音的规范方面,不妨就以上述《常用字广州话读音表》为基础,再组织专家作些必要的修订,然后由特区教育行政部门公布施行。在粤语的用词方面,当前坊间有不少粤语词典,其中良莠不齐、泥沙俱下,但也不妨选择几本收词较多、质量较好的作为基础,再组织专家进行增订和修补,使之能如实反映香港粤语词汇的面貌,作为粤语水平测试的词汇依据。至于粤语语法方面的依据,著名粤语学者、香港中文大学张洪年教授三十年前出版了他的扛鼎之作——《香港粤语语法研究》,此书近期又有增订本刊行。大凡粤语语法上的种种问题,都可以从中获得相关信息,此书就可以作为粤语测试中语法部分的参考。
根据十多年来汉语普通话水平测试的经验,要把测试工作做好,准备一部水平测试大纲、事先对参加应试的人培训一番是很有必要的。测试大纲应该包括测试的内容和范围,测试的方式、试卷的组成和评分的具体标准,测试各部分所占分数,以及如何根据应试者的测试成绩确定其达到哪一个等级。目前,我国汉语普通话的测试成绩规定为三级六等:最高分的一级甲等要求97分以上,最低分的三级乙等要求60分以上但不足70分。至于那些普通话水平根本达不到60分的,应属“等外品”,普通话的水平就是不及格了。我们在考虑制定粤语测试的方案时,不妨参考普通话测试的做法,也可以适当参考目前美国通行的考核粤语口语水平的两种方式:其一是美国政府机构所采用的、由美国政府“语言圆桌委员会”(ILR)制定的“语言分级标准”(Language Skill Level Descriptions);其二是由“全美外国语教师协会”(ACTFL)所制定的,各学术机构所采用的口语考试方式。两者都采用面谈式的口试方式(Oral Proficiency Interview)。全美外国语教师协会把粤语口语水平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和超级四级,初、中、高级又再各分下、中、上三级,实际上就是十个等级(以上美国粤语测试资料取自林柏松《粤语口语水平考试刍议》一文,刊于《粤语研究》第2期,2007年12月,澳门)。我想,任何一个语言测试方案的设计都应该结合该语言的特点及其相关的文化背景来考虑。对于汉语(包括其方言)来说,除了口语的面试,还应该有听力的测试和书面的测试;除了对语言本体掌握程度的测试,还应该有文化理解、文化素养方面的测试。这就不能完全照搬其他语言的测试方案了。
为了更好地推动粤语的研究、教学及社会应用,粤语水平的测试工作应该提到特区政府相关部门的议事日程表上来。我们期待着这一工作能够尽快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