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冬天,是不缺花的,洋紫荆、黄花槐、扶桑、三角梅、美人蕉——还有太多叫不出名字的花,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在街头巷角开得多姿多彩,艳丽四射,一转身,一回头,就能看得见。她们,都是人工栽种下的,有着高高在上的富贵之气。
这个时候,臭菊花也开了。
臭菊花,不用人来种,没看见谁家院子里有她们的身影。她们对环境不挑肥捡瘦,一阵风,把她们的种子吹到哪里,哪里就是她们的家。只要有土,有水,有空气,就能生根发芽,很快,繁衍成一个大家庭。她们的身体是不死的,春夏秋长个儿,冬季开花。不开花的时候,空气一样沉寂,开花的时候,阳光一样灿烂。有人关注也好,没人关注也罢,只管自生自长,自开自谢。一年,又一年。
臭菊花?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
我特意在一丛臭菊花前面来回走了好几趟,边走边使劲吸鼻子,没闻到臭味儿。我又把一朵盛开的花拉到鼻子底下,使劲嗅,沾了一鼻尖花粉,也没嗅到臭味儿,倒是有一股冲鼻子的香。莫非,要掐出水来才能闻到?马上掐破一片叶子,还是不臭,味道和其它菊花一样,微麻,微苦,微涩,又是那么清冽,醒人耳目。
现在,我站在臭菊花前面,看她们在风里荡漾起金黄色波浪,脑海里只有一个词:轰轰烈烈。真的是轰轰烈烈啊,随便你站在郊外什么地方,放眼看。人家的房子外面,半段破墙前,垃圾场边,待建工地的荒草间,山坡上,沟壑里——到处都有臭菊花的影子,一大丛,一大丛,怒放,成片成片的金黄。她们,丝毫不管别人为自己起了什么样的名字,只管连绵不绝延伸开去,耀人眼,撼人心。
我家乡的山野里也有菊花,秋天开。收庄稼累了,随便在田间地头坐下,一低头,就能看见野菊花。淡紫色、粉色、白色、黄色,矮矮的,一团一团,在水样凉爽的秋风里轻轻舞。摘一朵拿在手里把玩也好,只那么低头看看也好,或者,还可以折一枝插在鬓角,自己也突然成了盛开的菊花,有优雅的气质,有淡淡的清香。再看看身边收获的庄稼,远处日渐黄了叶的杨树林,便觉平淡的日子也有了丰富的色彩,心情格外好。有时也会采一大捧拿回家,各种颜色的花挤在一起,插在某个装了清水的容器内,随便摆在桌子上,整个家,顷刻间就生动起来,像一幅色彩饱满、厚重的油画。
前些时候,去公园看菊花展。那么多种菊花,大的、小的、单朵的、复朵的、长瓣的、短瓣的,站在花盆里,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像盛装的赴宴会的女人们一样。菊花的香气,在整个公园里漫延流淌,空气也都是香的了。我在菊花中间走走停停,惊叹她们的容颜俏丽、仪态万方。只是,那些单朵的菊花,开得太大,细弱的花茎顶不动,不得不用竹棍子协助支撑,才站得稳,即便这样,也感觉到不安全,似乎只要轻轻的一阵风,就能刮倒。这些菊花的骨气,去了哪里?
还是野生的菊花好啊,就像现在,我眼前的臭菊花,大风吹来,顺风摇晃,大风过后,又站直身子,恢复到原来模样。没有束缚和依赖,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得大也好,开得小也好,所有的怒放,都是,属于自己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