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用鸦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太暗。依我说,竟把你的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地拈上,打成络子,那才好看。”宝玉听说,喜之不尽,一迭连声就叫袭人来取金线。
这是《红楼梦》里莺儿为宝玉巧结梅花络的片断。在如今越来越不精致的语境下读到这样的文字,一阵舒坦。
古代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随身的私人小玩意,无非是汗巾子、扇儿、坠儿之类,这些东西的功能只为了把玩怡情,并无任何其他的实际功能。除了扇儿拿在手上可以扇风外(电视剧里的公子们即使冬天也拿着扇子,可见扇子更多表达了公子们的翩翩风采),其他物品往往极具私密性而不外露,因而也经常被拿来做定情信物,所以古代人的爱情是极其私密而含蓄的,一块手帕也往往成了传情之物。
现代男人不时兴玩这些,你要在大街上系汗巾扇扇子准被白眼死,除非偶尔有一山顶洞人出场展露一下仙风道骨。那现代男人玩什么呢?某日与某君聊天,大叹时尚留给女人的空间太多,而留给男人的空间太少。女人可以玩发型、玩包包、玩礼服、玩鞋子、玩香水、玩化妆品? ?而男人呢?衣服颜色永远单调,配饰搭配一成不变,稍微有点花色就太文艺了,再花一点就妖了,如果实在太花,就只好去唱京剧了。
那男人玩什么呢?其实男人什么都玩过,所有与时尚有关的东西都是先由男人兴起,再慢慢传播到女人中间的,比如摇滚,比如戴墨镜。女人永远是跟在男人的时尚屁股后,永远慢半拍。女人美丽的褶裙,巨大的巴洛克风格的衣衫,那是为了取悦男性,而不是为了引领时尚。近代时装方面也只是出于实用的功能将女性往男性化方向引领,甚至连皮草这样的性感物,最早也是男人送给女人的礼物,那是技艺高超的猎手亲手制成,送给女人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她取暖而是为了让她感受皮草的美丽。在男性时尚和女性时尚的关系中,女性始终处于跟从男性的地位,并且女性时尚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取悦他人,而男性时尚所做的一切则是为了取悦自己。
在这个男性处于主导地位的时代(其实一直是),男人不需要取悦他人。男人所需要做的是彰显和安慰自己,所以男性的时尚观念里更多充斥着享乐主义的声音。男人不需要随时随地彰显自己,他们用豪车游艇处理外在的世界,而对于自己内在世界的安慰,则是那些细小的事物———一把年代久远的军刀,一对精致的袖扣,一串体贴昂贵的钥匙链,一抹胸口处的缀饰。当然,如果你有足够的空间来储藏你的私密用品,并且这种行为达到一种极致,就有可能有震撼的效果:丘吉尔一生抽掉25万支雪茄,而他每次订雪茄的数量是2000支一批!卡扎菲的私人寓所里则整整有几万支红酒!男人的小玩意,小玩怡情赏心,大玩甚至有可能上升至艺术品鉴。
说到这里,当代中国男人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趣的男人,当他们选择一件例如手表这样的小玩意时,也是选择那个最贵的,而不是他们最喜欢的。他们只是不明白,小玩意是拿来安慰自己,而不是拿来彰显。于是,中国男人成了最不会安慰自己、最不会享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