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丽敏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调弄了几下依旧不见有反应:“不应该啊,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哑巴了?也不应该是质量问题,班波是什么人,买个手机不是最好的也是最贵的。”
“我看问题不是出在手机上,而是出在人身上。”
夏丽敏瞪大眼睛:“你是说威塔……”
“对啊,他既然知道班波把手机给了我们,怎么能不采取行动。我敢断定,这个手机的号码已经报停了!”
“这个王八蛋!”夏丽敏破口大骂,“他可真是把坏事做绝了!”
“还好啊!咱们已经跟老刘取得联系了,就算没了手机也不碍什么事。”郑长城拍了拍夏丽敏的肩膀,“先趁早打个盹儿吧!凌晨咱们再点篝火接应老刘他们。”
夏丽敏懊恼地看着手机,啪地合上盖子,把它装进了包里,不管怎么说,这是班波送给他们的救命之物,她要好好珍藏。远远地,林涛时而舒缓,时而澎湃,两人依靠在一起半躺着,觉得身子热乎乎的,他们的手指轻轻地向前挪,终于碰在了一起,然后便紧紧地握在一块儿,手心里湿漉漉的满是汗,哪里能睡得着。
郑长城听得自己心脏怦怦地响动着,嗓子眼里发干发涩,终于,他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丽敏,想家了吗?”夏丽敏轻声嗯了一声。
“我也是。”郑长城抬起头,看着夜空上眨着眼睛的星星说,“我记得你不是沧海人,老家在丰由是吧?”
“对啊,我们那地方风景可美了,好山好水的,还有不少名胜古迹!”
“是吗,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
“成,回国后我陪你去丰由游山玩水。”
“顺便呢,我还要去拜访你的父母,喝老人家酿的米酒。”
夏丽敏哼了声:“美得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无比甜蜜。
郑长城正要还打趣几句,蓦然,他听到远处有响动,登时汗毛倒竖,第六感告诉他危险正悄然降临。他坐起身来,一只手拉了夏丽敏一把,一只手却捂住了她的嘴。前方风声呜呜,偶尔地,还传出树枝断裂的声响。
夏丽敏轻轻地拿起摄影包后,两个人便猫着腰转到了一棵树后,不多时,他们就看到几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树林里转出来,有个家伙手里还拿着闪着红点的东西,像是在探路。郑长城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是JHC的人!
他把嘴凑到夏丽敏的耳根说:“默数三下,使劲朝身后的树林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停下来。”
郑长城边说着,手里已经摸着了一块石头,暗自数了三下后,他一推夏丽敏,她便转身朝树林跑去,而郑长城手里的石头也呼地扔出去,砸在走在最前边的那人身上,然后,他也转身朝夏丽敏追去。
枪声和吆喝声顿时划破了夜空,郑长城听得子弹在头顶上嗖嗖地穿过,身旁的灌木被扫得噗噗直响。幸好他很快就钻进了树林,有了遮掩物后,枪弹就很难再打得着了,更何况是在黑夜里。
夏丽敏觉得自己的肺要爆炸了似的,肌肉也像着了火一样,汗水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刺痛了眼睛,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巴干得要命,心脏也随着步伐而激烈地跳动。即使觉得跑不动了她还是咬着牙来坚持,因为郑长城已经跑在前面为她带路,雨林的树木虽然都很巨大,但一不小心还是会撞到上边的,因为四下里黑黢黢的。
每跑一步,她都觉得针刺般的疼痛从脚跟冲到小腿、大腿,有些火烧火燎的。到后来,她已经是机械地运动,方向感完全没有了,全凭着郑长城拉着她向前跑。一路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待停下时两个人的筋骨都软了。他们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前哧啦哧啦地冒着金星。
郑长城稍微缓过一口气来,便竖起耳朵留神听来路的动静,还好,似乎把追敌甩掉了。他伸手擦了把汗珠子,心想:“从没听说JHC晚上进丛林来行动的,莫非是威塔察觉了警方的夜袭计划,要提前来追杀我们?”
夏丽敏的呼吸也慢慢平和下来,愤愤地道:“威塔这个混蛋不是说明天才行动吗?我也真是幼稚,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话了。”
“我也觉得奇怪,他要是想杀我们的话,在丛林边时就动手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郑长城猛地想起了手机,啪地一拍树干:“我知道了。”
“什么?”
“肯定是威塔见我们拿了班波的手机后,怕我们跟外界取得联系,所以才改变了主意,他这是怕夜长梦多啊!”
夏丽敏同意他的分析,点头说:“幸好咱们提前跟老刘他们取得了联系。”
“是啊,JHC大黑天的能在丛林里找到咱们,也算是挺能耐。他们可不像咱们这样昏天黑地地乱跑,都戴着夜视镜,人手够得话,这网就会越收越紧,早晚要把咱们堵进死角去。”郑长城忧心忡忡地说。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在这儿坐以待毙啊!”夏丽敏有些急了,“他们要是总这么折腾,咱们别说接应老刘他们了,能不能挨到凌晨4点都成问题。”
刚才一阵乱闯,郑长城只求暂时摆脱险境,并没时间考虑退路,现在在心中默默地辨认着方位,觉得还是应该朝右前方退去,这样才会接近苍狼带他走过的密道,实在不行,他们只有冒险夜闯魔鬼谷,进入A号狩猎丛林去躲避了。
经过片刻的休息,两人的体力有所恢复,身上的汗水也烘干了。郑长城正琢磨着是不是跟夏丽敏爬到树上躲避,突然又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两人的头皮又炸开了,撒腿便朝着右前方跑,很快,后面的人发现了他们,枪声又响了起来,惊得树上的宿鸟和猴子、长臂猿等也四下飞窜。
越往里深入林子就越黑,到后来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他们哪里是在跑,勉强算作是在快步走,走到后来,夏丽敏都误以为是在做梦了。只有郑长城明白他们现在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对方的人都戴有夜视镜,当然不会像他们这样行动吃力了,只怕到头来会越来越接近。
好几次郑长城想跟夏丽敏放弃奔跑,干脆爬上高树梢躲避,但考虑到对方的人手太多,万一被他们察觉围将起来便决无生路,还是不敢冒这个险,依旧拉着夏丽敏朝魔鬼谷的方向而去。
恍惚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夏丽敏猛地闻到一股酸臭的浊气,蚊子像雨点般往脸上直撞。郑长城知道已经到了沼泽的边缘,赶忙叫夏丽敏停下,摸索到地上的几根藤条,扯断了后给她扎上裤腿,“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夏丽敏问。
“沼泽地。”郑长城边说着边把自己的裤腿也扎紧,“到如今这般地步,咱们也只能冒冒险,从这里穿到另一片丛林去。”
“那……这么说咱们跟老刘他们碰不上头了?”
“没办法的事,目前应急要紧。别忘了老刘他们是跟特种部队在一起的,不会有什么闪失,只要他们在这片丛林里碰到了人兽和猎杀者,就等于是抓到了机会。”他说着,又将一根大树杈折断了递给了夏丽敏,“拿好这个,呆会儿当拐杖使。”
他另行折了根拄着,两人便小心翼翼地朝沼泽走去。越往前走,瘴气就越重,一脚踩下去草墩子便汩汩地向外冒臭水。幸好之前郑长城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两次,虽然四下里黑黢黢的,凭直觉还是能走得对方位。
见郑长城很坚定,夏丽敏也并无什么恐惧感:“长城,听说沼泽很怕人的,那些家伙不会再追来了吧?”
“应该不会,除非他们不怕死。”
夏丽敏叹了口气:“早就想到你在这丛林会很艰苦,不是人过的日子,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可怕。这些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郑长城笑笑:“也没想那么多,一咬牙便挺过来了呗!你这位大记者要是想采访我的话,回国后我好好跟你交流交流,让你作个独家报道。”
在这种严峻的势态下,他本想说句幽默话逗夏丽敏开心,谁知她听了这话却并不笑,而是郑重地说:“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待你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老朝你发脾气。”
听了这话,郑长城只觉有股暖流涌上心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借着星光,郑长城终于看到了前面黑兀兀的山头,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们越过沼泽地,看到了魔鬼谷。正想跟夏丽敏说一声,猛听得身后人声纷杂,原来那些JHC的人已追到了沼泽的边缘,他们朝这边开枪射击,但因为距离太远,子弹只能打在臭水湾和草墩子上。
夏丽敏被这一轮枪击吓得心惊肉跳:“长城,他们追来了!”
郑长城忙道:“没事,他们不敢过来,看,我们已经赶到魔鬼谷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棍子,加快步子朝谷中跑去。山风从岩石呼啸着吹过,一人高的茅草被刮得左右晃荡。两人顺着山路拐了几个弯后,才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停下来。鞋子早就被水浸透了,黏糊糊地挂在脚上十分难受,要是有堆篝火就好了,可以烤烤鞋,驱除一下潮湿,但眼下情景怎么可以燃起篝火?想到篝火,郑长城便想起临从公安大学毕业时,他们一班同学曾经在野外举行篝火晚会,当时的夏丽敏活泼好动,满场指挥,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么想着,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跑远了,眼下当紧的是应当考虑如何对付JHC。突然一个想法让他一激灵,不对劲啊,JHC的人怎么能咬得这么准,前脚到,他们后脚就跟来,这是在丛林又不是在平地,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时候,威塔和他的8名手下都已聚集在了沼泽的边缘,郑长城猜得没错,他们果然不敢继续追赶。根据电子跟踪仪上显示的信号,威塔知道郑长城和夏丽敏已经穿过沼泽,进入了A号狩猎营地,他看着眼前黑黢黢散发着臭味儿的沼泽地,心道:“这两个中国警察的命可真大啊,从这里过去居然没陷下去。”
抬起手腕,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表,见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从B号狩猎场到A号狩猎场,直线距离不长,但要绕开那片沼泽地,从另外一个方向包抄过去,有一个小时车程,之后还有很长路段不能通车只能徒步穿越,这样贴近郑长城他们还需要很长时间,他知道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重新赶往A号狩猎场去继续追杀这两个人了。换句话说,也就是他和亚里可塞之间的赌赛谁也没有获胜,要分出胜负只有留到明天的狩猎去看了!
威塔有些不甘心地吩咐手下,通知亚里可塞前来会合。本来,今天晚上的赌局他是赢定的,因为在释放夏丽敏和郑长城之前,他已经在夏丽敏的摄影包里安装了电子追踪器,所以不管他们躲到哪儿,他都能很快跟踪到,只是没想到这块该死的沼泽地会坏了自己的好事,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捏在手心的猎物再次逃脱。
也罢,便让他们再多活一晚上,看明天他怎么带队收拾他们!想到这里,威塔已经打定主意,猎杀两名中国警察的事不再要亚里可塞插手,他只须参加明天在B号猎场的“疯”就行了。第二天上午,他会叫人将这条沼泽地上的秘密通道封锁住,然后在A号猎场展开追杀,务必要叫那两个条子死于自己的枪弹之下。
丛林2005年10月22日凌晨
飞机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弹了下,然后就停稳了,引擎突突地熄了火,旋翼还在反转着,舱门却已经被打开,几名“黑狐”队员利落地跳下地面,他们谨慎地持枪察看周围的地形,然后其他人也相继下来。
凌晨4点的时候,邦沛、刘锋、罗喜、泰迪4人便在一名少校军衔的军官带领下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饭堂里,推开虚掩的门,少校说:“小伙子们正准备开饭,你们可以跟他们一起吃。”
邦沛道了声谢,一踏进房间里,坐在桌子两旁的8名“黑狐”队员的目光便落到了他们身上,有些好奇也有些傲气和冷酷。他们穿着统一的迷彩服,绿色、棕色和黑色混杂在一起,要是脸上再涂上油彩的话,他们趴在丛林里将很难被人发觉。除了装束以外,他们都有一副健壮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
邦沛冲着他们点了下头:“各位好!”但队员们并没有动。
那位少校开口道:“因为要确保这次任务的保密性,我没有必要给各位介绍身份,简单点说,你们只有一个号码可以代表各自的身份。”指着8名“黑狐”队员说,“从右到左,你们是1到8。”然后转头看着邦沛,“你们依次类推,从9到12。还有问题吗?”
那个1号看起来像是“黑狐”队员中的头头,冷冷地问:“只有一个问题,少校,谁来指挥这次行动?”
少校瞥了他一眼,“我简单地说明一下,在飞机降落之前,这位胖子先生……啊,以这位9号的命令为准,进入潜伏以后,所有的人都要听1号的指挥。”一摆手,“要是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可以吃饭了。”
他交代完后,冲着邦沛点了下头,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很快,有人送上了饭菜来,是一大盘的牛肉、熏鱼、面包和牛奶。“黑狐”队员们让也没让邦沛等人,据案大嚼起来,邦沛冲刘锋等人笑笑:“那咱们也别客气了。”夹了块熏鱼丢进嘴里,味道居然不错。
一干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会儿,很快就结束了“战斗”。那个1号用纸巾擦了下嘴巴,站起来对邦沛说:“你得先跟我走一趟,你和你的人也需要些装备。”
邦沛咧嘴笑笑:“希望这里能有大号的衣服适合我穿。”
1号道:“我事先已经有了准备,因为上面告诉我说,将会来一个超级胖子!”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总算露出了几丝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