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鲁密市郊外赛马场2005年10月16日
艾德珈觉得心里一团糟,竟是无言以对,额头也渗出了汗来。夏丽敏见状,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决定趁热打铁,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于是叹了声:“我真的替伦娜感到难过。”
艾德珈吃了一惊,失声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在经历了两天旱季少见的阴雨后,这天上午,苏鲁密市终于迎来了灿烂阳光。
在城郊的赛马场上,夏丽敏和艾德珈正在两名马童的配合下,给他们各自的坐骑佩鞍。这是两匹4岁左右的良种马,一匹栗黑色,叫“流光溢彩”,一匹枣红色,叫“至尊”。马厩的周围聚集着不少人,水桶的碰撞声和当当的铃声、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听着就觉得心血沸腾。
艾德珈嘴里咬着半根万宝路,将一顶宽檐的斯泰森毡帽给夏丽敏戴上,又退后两步瞧了瞧,夸道:“不错,这样子蛮像个出色的骑手!”
“出色可谈不上,以前也就跟朋友一起骑过几回。”夏丽敏说着,又戴上一副皮手套,然后翻身上马,从马童的手里接过了辔绳,双腿一夹,马便向前慢跑起来。
艾德珈见她骑术熟练,赞许地点了下头,也跃身上马,还没等夏丽敏的马沿着白色的栅栏拐过第一个弯,便追了上来。这个马场共有ABCD4条场地赛道,一条越野赛道。他在前面引导夏丽敏的马跑向越野赛道。
他们骑得很快,转上马道后,很快就将赛场出发闸门甩得不见了影子。赛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林子,驶下一道平缓的斜坡,又转过一段弯道后,人和马都有点气喘吁吁了。
“梅丽,你的骑术真不错,像是受过正规的训练。”
夏丽敏转头看着满脸红光的艾德珈,一笑:“那咱们比赛一下怎么样?”
“好啊,前面两公里处有一个池塘,那里就是终点。”
顿时,两匹马像离了弦的箭矢般朝前方射去,碗口大小的蹄子猛烈地叩击着绿茵赛道,发出急鼓般的响声。夏丽敏觉得身体一阵颤栗,心也激荡起来,这感觉可跟开车大不一样,人随着马的颠荡而起伏,就好像融为了一体。
在很长一段路上,两马是并驾齐驱的,但在一个转弯处,艾德珈却从内圈超了过去,接下来的路,夏丽敏始终无法追上他。池塘已经遥遥在望,在阳光的照耀下,亮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艾德珈却在这个时候有意识地使他胯下坐骑的速度减下来,让紧跟在后边的红马冲到了前面。
这样的花招当然瞒不过夏丽敏,但她乐得让这家伙献献殷勤,也就当仁不让地一马当先了。他们在池塘边收住马缰后,都有些气喘吁吁,便下了马坐在一块岩石上稍事休息。
“梅丽,你平常是不是很喜欢运动?”艾德珈问。
“对啊!”夏丽敏歪着头道,“你猜我最喜欢的户外运动是什么?”
“攀岩?冲浪?漂流?还是……不会就是骑马吧?”
他每说一种夏丽敏就摇头,说一个NO:“算了,不让你费心猜了,我最喜欢狩猎。”
艾德珈嘘了口气:“这也没什么特别啊!”
“可是刺激啊!”夏丽敏兴奋地道,“我听班波说,威塔的旅游集团下属的JHC狩猎营地特别带劲,她正准备带我去见识见识呢!”
艾德珈听了这话,好像被蝎子蜇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起来:“那地方……还是别去的好……”
“为什么,不好玩吗?”夏丽敏盯着艾德珈问。
“是啊,也不过是在林子里胡乱转悠,累不说,还有危险,真的没什么玩儿头。”
“我才不信呢!要是不刺激,那么多游客涌去那里做什么?”夏丽敏说着就站起身来,“看把你紧张的,又不是让你带我去!我可是要陪班波一起去,还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呢。”
艾德珈看着夏丽敏,欲言又止,他可不想伦娜的遭遇再次在梅丽身上发生,可碍于JHC的机密,他又不好向她透露太多情况。夏丽敏看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很盼望他能脱口说出那些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话来,但艾德珈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夏丽敏轻轻摇了摇头,蹲下身去从地上挑拣了一把小石片,懒洋洋地对着池塘平静的水面打起水漂来,随着手腕的挥动,石片飞出去后一个比一个远。心烦意乱的艾德珈也加入进来,只是他的手法太臭,拿的又是石块儿,“咚”的一下在水面激起一团水花来。两人相对大笑。
两人重新上马,信马由缰,慢悠悠转出了赛道。穿过一片林子,他们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柏油铺成的私人车道,路两边都围着橡木板钉成的白色栅栏,白色的线条和周围的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栅栏延伸到尽头,是一栋隐藏在山林间的小型别墅。
那幢房子由漂亮的宾夕法尼亚石和年深日久的砖块砌成,一排新建的白色圆柱围出了一条幽深的前廊,石板瓦的屋顶,古旧的铜制檐槽,还有几扇很大的落地窗。
夏丽敏正有些好奇,便听艾德珈道:“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喝点什么?”
经他这一提,夏丽敏还真感到有点渴,便问:“附近有卖东西的?”
“没有商店,但在那里可以喝得到。”艾德珈指着那个别墅说。
“你认识房主?”
“是啊,从他一生下来就认识,30多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是亲密无间。”
“是吗,那可不容易。”夏丽敏心想,难道这会是威塔的另一套别墅?
两人策马拐进了私人车道,来到门前,将马匹就拴在了旁边的大树上。艾德珈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在上边的电子锁上按了一组数字,随着一阵咯吱声,大门自动开启,夏丽敏见了大为惊讶,艾德珈这样子不像是到老朋友家去,倒像回到自己家一样随便,他居然知道密码。
艾德珈朝着里边做出个请的姿势,便先踏了进去,夏丽敏狐疑地跟进去,只见一个女佣打扮的中年妇女从侧房里出来,恭敬地道:“您回来了。”
艾德珈道:“准备点儿喝的东西。”转头问夏丽敏,“橙汁行吗?”
夏丽敏点头,艾德珈便道:“来两杯橙汁,再上些小点心。”
女佣应声退去,夏丽敏朝着他的肩头轻轻捶了一拳:“怪不得你说跟这里的主人亲密无间呢,原来这根本就是你的房子。”
艾德珈笑道:“梅丽小姐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挺冒昧?”
“没有啊!”夏丽敏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你不就是想给我个意外的惊喜嘛,我成全你!”
房间里收拾得不错,宽敞明亮,打了蜡的地板光可鉴人,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东方风情的织锦。夏丽敏环视着房间,道:“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在这里还会有套别墅。”
“我平常多住在城里,但是隔上十天半个月,还是喜欢来这里住几天,图个清净。”
饮料送了上来,除了橙汁外,还有剥了皮的无花果、西式点心。夏丽敏心想:“看起来这个艾德珈还真的对本姑娘有好感,不然的话也不会带我来这里。不过呢,他要是敢对我不规矩,可就有苦头吃了。”
坐下喝了会儿,艾德珈又提议道:“去我的书房看看如何?”
“你想让我对你肃然起敬吗?”夏丽敏笑道。
上了阁楼,打开藏书室的两扇门,四面的墙壁上果然摆放着不少书籍,还有一些摄影作品。夏丽敏发现艾德珈读的书种类很杂,从金融到医药到种植无不涉猎,当然,还有一定数量的文学书。那些书本有的看上去很古旧,并不像是仅仅用来做摆设的。“你确实让我惊讶啊艾德,知识面涉猎这么宽。”
艾德珈笑了:“这些书的真正读者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他边说边走到摆着摄影书籍的架子前,“我感兴趣的是这些。”
夏丽敏马上领会了他的用意:“原来你也喜欢摄影啊!”
“对,只不过在你这个摄影行家面前,我可是自愧不如啊!”
“这么说,墙上的这些照片都是你的大作了?”夏丽敏这位冒牌摄影记者抱起了胳膊,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眯起眼睛来品评着这些作品,点头道:“不错不错!”
她确实爱好摄影,并学了些入门的技巧,但要说点评一件作品还是觉得有些吃力,更怕说不到点子上露出马脚,便赶忙移开视线,随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摄影杂志来翻看。只听啪的一声,几张照片从杂志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夏丽敏蹲下身去拾了起来,待看清上面的人物时不由得一愣。那上面的女人长发披肩,穿着一件上下连身的黑色夜礼服,夜礼服肩部向外开展,款式新颖,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优美的曲线——正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服装设计师伦娜,她的头依在艾德珈的胸前,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艾德珈也是做梦没想到这些照片会被夏丽敏无意中翻出来,不禁有些慌神,嘴里说着没关系,赶忙要过照片重新夹进杂志里,放回了书架。转身看到夏丽敏的脸沉下来,他讪讪地解释:“她……她是我以前的女友,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艾德珈,你还想骗我?”
“不是的……”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替她惋惜。”夏丽敏盯着他的眼睛,“能告诉我‘很久以前’是什么含义吗?是不是相隔一个月,就意味着时空已经很遥远了?”
艾德珈觉得心里一团糟,竟是无言以对,额头也渗出了汗来。夏丽敏见状,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决定趁热打铁,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于是叹了声:“我真的替伦娜感到难过。”
艾德珈吃了一惊,失声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已经死了,就在一个月前。”
艾德珈瞪大了眼睛,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心想,怪不得威塔对这个梅丽一直提防,她果然有些琢磨不透。
“你觉得很奇怪是吧?”夏丽敏又叹了声,“伦娜死的时候,我也恰好住在蓝宝石宾馆,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我是个记者,职业决定我本身要比常人敏感。”
“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异常?”艾德珈急声问。
“你想会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夏丽敏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德珈咽下一口唾沫,“我是说,你是怎么注意到伦娜的?”
“很简单啊,她在时装界大小也是个名人!再说,我们同住一家宾馆的人出了意外,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单身女性,你不想注意事态的发展都很难。”
艾德珈听到这儿,不觉松了口气。夏丽敏却又紧问了句,“我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是你的女友。当时你跑哪儿去了?”
艾德珈见夏丽敏问得有些咄咄逼人,赶忙摊手道:“真的梅丽,伦娜的死跟我无关。”
“没有才怪!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的德行,好像不靠谎话来遮掩就活不下去似的。”夏丽敏对艾德珈的话嗤之以鼻,“刚才你还对我撒谎来着,说什么跟伦娜的交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看你啊,对她的死是难辞其咎。”
“没错,我确实很难过。”艾德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梅丽,咱们别再提她的名字好吗?”
夏丽敏知道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了,便叹了声:“我看,咱们还是回马场吧!”
艾德珈没想到今天的浪漫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却也只得悻悻跟夏丽敏出了别墅,骑马赶回了马场。
苏鲁密市赫亚拉俱乐部2005年10月16日
他将三张牌亮出来摊在桌面上,亚里可塞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好像冷不丁中被人用刀削断了脖子,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就瘫在了椅子上,脸色发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然上午因为照片的事搞得心情一团糟,但下午两点的时候,艾德珈还是要打起精神来陪亚里可塞到赌场上去玩玩。前两天,亚里可塞相中了彩虹集团名下一处废弃的工地,想把它买下来建成一座“情人谷”,用来经营色情业,不想跟威塔在价格上产生了分歧,一时间谁也不肯让步,竟是僵持起来。所以今天下午,威塔和亚里可塞都想借在赌场上玩牌的机会,缓和一下彼此间的气氛。
赫亚拉俱乐部发展到今天已经有近60年的历史,至今依旧是贵族味儿十足,是R国规格最高的俱乐部。它实行的是会员制,会员名额向来限制在100名以内。除了赌博外,它所提供的服务也是很高的,每年500美元的会费能够使客人们在这里享受到可口的食物和美酒,还有商务活动的操办,外出旅行的安排。俱乐部的女招待也无一不是年轻迷人的,可以说,在这里会员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当然,除了在牌桌上作弊。
亚里可塞和艾德珈随着身穿制服的小听差穿过铺着名贵大理石的大厅,一踏上走廊,便闻到一股鲜花和高级雪茄混合的香味儿。虽然亚里可塞并不是这里的会员,又是头一次来,但会员是可带客人来的,何况以威塔的势力和影响力,赫亚拉老板巴不得威塔天天带人来。
只不过,亚里可塞心里边并不太喜欢这样高规格俱乐部,觉得它们太过于刻板,缺少了那种真正的赌场热腾腾的气氛。在那些有名的国际赌城中,你常常还没进到里边便会被那些声响勾了魂去,硬币哗啦哗啦倾泻下来的声音,掷骰子的喧嚣声,轮盘赌桌上的转轮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以及开牌手“开了,开了!”的高喊声,这些声音传到一个老牌赌徒的耳朵里,如闻仙乐一般令人飘飘然。
两人随着侍者踏着红地毯向左拐,经过的房间有的人在玩扑克牌,有的在玩桥牌,有的在玩贝克拉牌,除了嗡嗡如蚊子叫的谈话声外,并没有人在喧闹,蓝色的烟雾透过每张桌子上方的灯袅袅升发。
在一旁发牌的都是些漂亮女郎,身着统一的服饰:头发盘成了髻绾在后边,上身是雪白的衬衣套着黑色绣着金边的马甲,下身是浅绿色的超短裙。她们熟练地切牌洗牌,手法熟练自如,看来是受过长期训练的。亚里可塞喜欢漂亮能干的女人。
但当那个小听差打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引他和艾德珈走进房间时,亚里可塞却被眼前那个年轻女郎的美艳惊呆了,一时间竟没看到坐在旁边的威塔,更别说他的招呼声了,待到艾德珈在他耳根提醒了句,他这才清醒过来。
“亚里可塞先生,让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班波小姐,我们R国的超级名模。”威塔说。
班波?亚里可塞对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他既然是搞“美女经济”的,所见过的佳丽便如过江之鲫,难以胜数,但尽管如此,班波还是让他为之惊艳。她今天不过是穿着件休闲式长裙,样式不张扬,色泽也清素,但依旧艳光四射娇丽夺目。
见班波冲自己微笑问好,亚里可塞口舌一阵干涩,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目光从班波的身上移开,朝着威塔说:“看来,今天这赌局我是输定了。”
“怎么说?”威塔笑问。
“你有这么一个超级美女在旁边助阵,非赢个满贯不可。”
“那也不一定,不是有这么一说吗,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威塔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今天非要亚里可塞输得血本无归不可,谁叫他看班波的眼神那样邪乎呢!
亚里可塞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呢?”
威塔冲着艾德珈点点头,道:“艾德也来玩两手,你那份赌金我替你出。”
艾德珈笑道:“小玩几把我还输得起,要是手风不顺的话,我会尽早撤的。”朝着侍者一点头,“替我换50万R元的筹码,给这两位各兑换100万的筹码。”
侍者答应着刚要下去,亚里可塞突然道:“这点赌注只怕威塔先生打不起精神吧,至少准备500万,怎么样?”
此话一出,班波便啊的一声,威塔则笑道:“看来,亚里可塞先生今天是真想吃我个大的。”
亚里可塞把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用宽大的手掌抚摩着秃顶,咧开大嘴笑说:“要玩呢,就得玩得痛快,威塔先生是R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小打小闹怕你不尽兴啊!”
艾德珈发现威塔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他把两只手摊在绿色桌面上,脖子向前探出,似笑非笑地看着亚里可塞,慢腾腾地道:“不管你玩多么大,我都愿意奉陪到底。”
“好,痛快!”亚里可塞啪啪地拍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