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HC营地2005年10月9日
桑肯说着,已经拔出了手枪,打开了扳机,顶在黄哲的眉心。空气顿时凝滞了。“狗獾,为了杀一儆百,我今天必须处决你!”
郑长城冲到鬣狗的跟前,一把将他的拳头抓住:“好了36号,你想把他打死吗?”
鬣狗挣了下没挣脱,大怒,转身朝着郑长城就是一脚:“我连你也想收拾了!”
郑长城闪身躲开这一脚,黄哲乘机钻进了人堆里。鬣狗气呼呼地还要进逼,山兔蹿到郑长城面前挡住鬣狗,大声道:“你疯了吗?”
鬣狗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眼睛圆瞪,竟有些口吃:“你……你……护着他?”
山兔突然笑了:“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副吃醋的样子。”说着,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脸庞,人群里登时响起了口哨声。
郑长城看到鬣狗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双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竟变得扭捏起来。山兔用大人对孩子说话的语气道:“好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就不理你了。走,到那边儿去。”
鬣狗果然乖乖地跟着她走到一边儿,听到其他人兽发出嘘声时,他又朝着他们狠狠瞪了几下。郑长城这才有暇去找黄哲,发现他早已躲得远远的,眼神闪烁不定,一触到郑长城的目光马上就移开了。
郑长城正想走过去跟他搭话,就听狒狒小声道:“魔鬼教练来了!”
人兽们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自动地排成了三队。郑长城看到身穿迷彩服、嘴叼雪茄的桑肯带着一小队荷枪实弹的看守走了过来。他双手卡腰,在队伍前面一站,手下的人分列两旁。
“很高兴你们都好胳膊好腿儿地站在这里。”桑肯笑眯眯地“检阅”着他的队伍,开始训话,“这些天营地没有对外承接生意,听说你们的日子过得很舒服,每天有吃有喝,还有白粉大麻享用,白天也不必提心吊胆,跑到林子深处去是否藏得严密也无关紧要,晚上回来还能睡个好觉。我呢,烦事儿缠身,也没工夫调理你们,这么一来,听说有些人就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
桑肯说到这里,顿时翻了脸,提高嗓门儿喊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头儿来,站好了!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郑长城发现这些人兽们听到他的口令后,都变得规规矩矩,看来是很惧怕这个教练。只听桑肯大着嗓门儿喊:“下面开始点名,角马!大耳黄鼠!野驴!狒狒!袋鼠!臭鼬……”
他每喊出一个外号,便有一个人兽大声地报:“到!”郑长城对号认人,发现昨天晚上最先冲自己下手的那个鹰勾鼻子就是“角马”,另一个蓄着红色胡子、长着凸出下巴和两颗獠牙的家伙便是“野驴”。刚才带头起哄,让山兔当众跳舞的1号营的头儿,那个敢跟鬣狗叫阵的人则是苍狼。而叫到“狗獾”时,黄哲虽然憋足了劲儿喊了声“到”,但还是能听得出他的中气不足来,大概在众多男人中,他的体质是最弱的。
当郑长城听到桑肯喊到“瞪羚”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是在喊自己,便极为响亮地应了声。登时,所有的目光都射到他的身上,新面孔总是惹人注意的。接下去,又点到了3号营地母兽们的名号,“山兔、贵妇犬、斑鹿、花豹……”男人们听着她们有些细嫩的应叫声,又兴奋起来。
桑肯点完名后,另一名看守马上站出来宣读10条规矩,“一、早上7∶15未能走出‘兽窝’者,罚!二、晚上6∶45未能回到‘兽窝’者,重罚!三、兽与兽之间私下殴击者,罚!四、公兽与母兽之间偷情者,重罚!五、完不成规定训练项目者,重罚!六、顶撞看守人员者,重罚!七、不听从号令,行动迟钝者,重罚!八、伤害狩猎客人者,重罚!九、妄图潜逃者,处死!十、勾结串通,密谋破坏营地者,处死!”
待他宣读完,桑肯问:“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人兽们叫道:“听清楚了!”
桑肯板着脸喝道:“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再来一遍!”
人兽们个个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听清楚了!”
“很好,这些规矩你们都给我牢牢地记住了,谁也别触犯它,不然的话,我会叫你们后悔生下来!”桑肯眼睛里闪射着凌厉的寒光,在众人兽脸上扫来扫去,“刚才我说过了,有几个家伙舒服日子过惯了,就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我要重新唤起你们的记忆,让你们好好长点记性。”
他转身指着右边的那片草地,“你们都知道,那是安全地带,从这里往林子里逃跑,你们有45分钟的安全时段。也就是说,这45分钟很重要,关系到你们的生死,也关系到营地的输赢。现在你们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听好了。”
他转身面对众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8∶15,你们即刻从这里出发,跑到安全地带的尽头,那里有人守着,会交给你们一些东西。然后呢,你们得马上赶回来,到这里集合,逾时不到者,我想他也就不必再留在兽窝了,应该被清理掉。”
他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好了,我亲爱的孩子们,快去吧,你们有45分钟时间。”
人群里顿时发出了尖叫声,鬣狗和苍狼最先冲了出去。接着,其他人兽也拼命地往前跑去。郑长城从起步时就跟在黄哲的后面,在跑出了100多米时,他与他并肩向前,小声问:“你还好吧!”
黄哲惊慌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反而想加快步子甩掉他。
郑长城冷笑一声,道:“不认识我是谁了吗?黄大市长。”
黄哲听郑长城这样称呼他,打了个寒噤,还是继续往前跑。
郑长城紧跟着他:“听我说,我是国家派来救你出去的,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谈谈……”
谁想,黄哲听到“国家”这个词,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绝对不相信郑长城来此是为了救他出去的,对他这样一个出逃国外的罪人来说,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中国公安人员的唯一解释便是,郑长城是奉命来追捕他的。
所以,黄哲立刻像是被鹰追击的兔子似的,拼命地向前跑,边跑还叫道:“别跟着我……我不认识你……”
郑长城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紧紧地跟着他。黄哲本来跑得不快,但给郑长城这一追,倒是生出了一股劲头,居然连连超过了几个人兽。郑长城跑到狒狒身边时,听狒狒喘着气道:“真是他妈的邪门儿,狗獾这个笨蛋……今天是吃了什么药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郑长城跟黄哲跑到一个转弯处,这个矮胖的家伙已是累得大汗淋漓,脸色涨紫,鼻孔一张一张的,眼珠子朝外使劲鼓着,露出来的几乎全是眼白。他的腿肚子不停地打颤,用哭音哀求:“我说……你……你就别跟着我了……我……”
郑长城知道他的脑子一时间还没有转过弯来,便不再相逼,厉声交代了他一句:“别说认识我,说出你就没命了!”话落甩下他朝前跑去。穿过一片空旷的草地,前面便是树林了,跑到这里时,人群已经拉开了距离,郑长城身上的汗水也洇透了麻布服。
天气本来就闷热,奔跑起来更觉得全身上下像着了火似的,血液都煮得沸腾了。郑长城用舌尖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林子,那里没有什么路径可循,但人兽们都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一冲进丛林,顿觉得清凉了许多,里面树木很杂乱,郑长城的双脚踏在落叶和苔藓上发出扑哧扑哧的闷响,奔跑时激起的粉尘和小昆虫不时地飞入眼睛里、鼻子里。
他很快就追上了鬣狗和苍狼,那两个人又较起劲来,边跑边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前面是一棵巨大的绞杀植物,占地约有数百平方米,中间的大树已经枯死,当属于一棵千年老树。而那些半附生植物则用卷须附在它的身上,向下扎根,从土中吸收水分和养分,生长壮大,慢慢地将里面的支柱树干绞杀致死,最终取而代之。
郑长城看到3个荷枪实弹的看守人员站在这棵巨树的阴影下,他们旁边是一堆砍好的木头,两米多长,盘子粗细。鬣狗和苍狼前脚才跑到看守们的跟前,郑长城后脚就到了。
当头的那名看守人员抬腕看了看表,道:“很好,只用了12分钟。”
鬣狗和苍狼这时才注意到郑长城跟在身后,苍狼突然指着鬣狗大笑起来:“臭狗屎,还在跟我叫板,还是先保住你在自己兽窝里的位子吧!”
鬣狗咬牙切齿地盯着郑长城,脸上的青筋暴露,那样子不像是狗,倒像是一头饿狼,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去。郑长城转过头不去看他,只见其中一个看守对苍狼说:“嘿,扎旺普,我想你现在很需要来点这个。”将手里的半瓶可乐递给他。
苍狼接过来一口气灌下去,舒服地打了个嗝儿,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老天,我有半年没喝过可乐了!”
“知道做人兽的滋味不好受了?这可是你自找的。”一个看守说。
另一个也道:“不管怎么说,老板这一手也真是够那个的,你看吧,现在咱们这些弟兄谁敢再出差错?”
苍狼耸耸肩:“别说这些没用的,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至少你们也该对我优待一些。不是吗,辛差、卡努努,还有你——赫宏队长?”
那3个看守人员相视一眼,好像没听懂苍狼的话一样,那个叫赫宏的队长大声道:“现在,你们3个各拿上一段木头,转到树林的东边去,从那里返回营地。”
鬣狗冲着郑长城呸了声,转身扛起了一根木头,扭头就走。郑长城也拿起一根儿,跟在他的后面。而那个苍狼却并不走,又缠着那3个人要烟抽。
这个苍狼到底什么来路,跟看守很相熟的样子?郑长城心里憋着这个谜团,跟着鬣狗转去了树林的东边,终于忍不住问道,“喂,那个叫苍狼的家伙,跟这些看守什么关系?”
“你这个该死的中国佬,别再跟着我!”鬣狗恶巴巴地说。
郑长城见鬣狗从昨晚到现在,对自己一直心怀不善,也不由得动气。他此时也摸清了去路,扛着那根木头想绕过鬣狗,但鬣狗偏偏跟他捣乱,总在前边挡着。林子里树木繁密,他们扛着块木头走不快,只能磕磕绊绊地向前挨。
等快走出树林时,两人都觉得脚步沉重,郑长城看了看表,发现穿过这林子居然用了近10分钟。现在他可不想跟鬣狗客气了,一出了树林,便甩开他向前大步跑去。
鬣狗哪里肯输给他,噔噔几步又撵了上来。郑长城咬紧牙关,虽然觉得腿脚已经有些麻木,但还是拼命地向前跑,汗水由额头滚滚而下,他的口腔干得都要冒出烟儿来了。
头顶上的日光很毒,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经过长时间的奔跑,鬣狗的身子已开始打晃,郑长城也觉得腿肚子发软,眼前不时地有金星冒出来。他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简直就像牛喘,呼哧呼哧地震山响,跑到后来,那双腿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机械地向前迈着。
终于看到兽窝了,远远地,桑肯和他的手下站在一把太阳伞下,朝这里张望。鬣狗猛地加快了步子,向前冲去,郑长城毫不示弱,也闷着头向前冲。离着桑肯还有二十几步远,郑长城听到鬣狗嘴里哼了声,像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一样,脚步挪得越来越慢了,终于落在了后边。但郑长城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跑到,觉得心脏的激跳已经达到了极限,将木头扔在桑肯脚下时,又险些一头栽倒。
桑肯看了看表,满意地道:“很好,32分钟!”一挥手,吩咐手下人,“给他水喝!”
郑长城大口大口喘息着,虽然很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还是竭力克制住,而是拿着水壶慢慢地走,等着呼吸一点点地平定,体力一点点儿恢复。而鬣狗踉跄地赶到时,就一把拿过水壶向嘴里灌,登时便给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郑长城晃晃悠悠走过去,伸手替他拍打着后背,鬣狗哼了声,伸胳膊将郑长城的手打开,闷声道:“滚开!”
郑长城喘息着说:“你不该坐着……起来走走……”
鬣狗的身子一个劲地哆嗦,眼珠子死盯着郑长城,嘴里又挤出了一个字:“滚!”
郑长城并不动气,只是笑着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鬣狗狠狠地用拳头在草地上捶了两拳。
稍后,苍狼也回来了,接着是角马、野驴,后边是大耳黄鼠和狒狒……男人们差不多都赶回来时,郑长城的体力已经恢复了,而时间也过去了43分钟,郑长城还是没看到黄哲的影子,当然,也没看到那几个母兽的身影,不禁替他们担起心来。
人兽们大多都瘫在地上,相比下,苍狼的体质又胜了一筹,郑长城对这人产生了好奇心,瞧见狒狒在一边坐着喝水,便走了过去。狒狒笑道:“瞪羚,听说你今天将鬣狗和苍狼都干掉了?”说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郑长城蹲下身去,小声问:“知道那个苍狼什么来头吗?”
“嘿嘿,你问我可问对人了。他原来是教练的手下,也是营地里的看守!没想到吧?”
郑长城听了倒是并不觉得意外:“那他怎么又成了人兽?”
“听说他私自将营地里的武器向外倒卖,被教练察觉了,便被逮了起来。可能是为了杀一儆百,才把他也关在这里做人兽了。”
郑长城听了后,心里一动,要是这样的话,这个苍狼可是一个很好的证人,他的双重身份更有说服力。
又听狒狒道:“我说瞪羚,你是不是担心这次将苍狼比下去了,会遭到他的报复?放心,教练才不会偏袒他呢!这个苍狼,活该摊上这样的下场,最好,这些打手包括那个魔鬼教练都来当一回人兽,那才是老天开眼呢。”
便在这时,郑长城看到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喊:“她们回来了!”
远远地,他看到几个人摇摇晃晃地朝这边挨着,速度很慢,看上去像跑,其实比走还慢。黄哲抱着木头,跟山兔走在最前头,郑长城看了看表,见已超出了规定时间一分钟。
所有先到的男人都站了起来,看着他们艰难地向这边挪动。鬣狗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山兔,不觉呼吸又粗重起来。
郑长城看到黄哲矮胖的身子扭来晃去,像喝醉了酒一样,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他吹倒似的,想到他一个堂堂的副市长,到头来成了人兽,活得生不如死,不禁颇多感慨。
他们越来越近了,已能隐隐地听到粗重的喘息声。黄哲的脸皮已变得蜡黄,脸形有些扭曲,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猛地脚下一软,他抱着那根木头栽倒在地,登时,苍狼等人哄堂大笑起来。
郑长城正盯着黄哲看,忽听得耳边砰地一声响,桑肯已经朝天开了一枪。那黄哲听到枪响,慌忙爬了起来,弯腰去抱那个木头。郑长城看到山兔伸手拉了黄哲一把,之后,这几个人又往前一步步地走来。
终于,他们到达目的地,但时间已经超出了3分钟。那鬣狗早就按捺不住,一待山兔到了终点便上前帮她拿了木头,狒狒过去帮助贵妇犬,苍狼过去搀住花豹,草地上一阵热闹。
郑长城拿着一壶水走到黄哲跟前,见他死猪一样趴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他从壶里倒出些水来,洒在了那张泛黄的脸皮上,黄哲打了个哆嗦,睁开了眼睛。郑长城说:“你别这样躺着,还要慢慢走一会儿。”
黄哲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大口地喘息。郑长城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但黄哲的腿就像面条似的,站也站不稳。
“你振作点儿,慢慢地走!”郑长城道。
突然,桑肯从身后转了出来:“怎么,你们以前认识?”两道凌厉的目光盯在郑长城的脸上。
“不认识。”郑长城镇静地说,“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是华人,觉得亲近些。”
“华人……”桑肯冷笑了声,看向黄哲,突然改用中文说道,“狗獾,我知道你听不懂R语,碰巧呢,我倒是懂几句中国话,现在你给我听好了。”
黄哲慌忙点头:“是,是……”
桑肯用手摸着下巴,围着两人转了个圈子,说道:“狗獾,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个母兽呢?”
黄哲的身子开始哆嗦起来。“你应该知道咱们营地的游戏规则,母兽不能杀,只能活捉,这么做只是为了经营上多点儿花样,让客人们更觉得刺激。所以,母兽们即使完不成规定项目,我也不至于要了她们的命。可问题是,你并不是母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