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索,黑暗中看到一个人走过来,稍近才看清是那个长得像马戏团小丑模样的家伙,他像是有些怕郑长城,隔着几步远就停下了:“喂,38号,你怎么不过去吃饭!”
“不饿!”
“我跟你说啊,到了这里眼神就得好使,你不去抢的话,没有人会给你留着。”
郑长城笑笑,将屁股挪了挪,给他让出块地方:“来,坐!”
那人嘿嘿了两声,在木头墩子上坐了,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面包,塞到了郑长城的手里:“给,这是我替你抢的!”
郑长城把面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略有股子发霉的气味,但还是放到嘴里嚼起来。那家伙起先还担心他嫌弃,见郑长城吃了,才又笑了。
“我叫狒狒,是25号。你呢?”
“你的原名叫什么?”
狒狒一愣:“到了这里,都成人家枪口下的猎物了,还要那人名做什么?”
郑长城道:“再怎么说,你也在说人话,吃人饭吧!”
“咱们现在的身份可不是跟人扯不上边儿吗?”狒狒做出一副老练的口气来,“我说38号,你就看开些吧,谁到了这里,起先都有些不习惯,但结果怎么着,现在一个比一个狠,都他妈的比野兽还野兽!”
“杜卡现在叫什么?”
“杜卡?”狒狒怔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们的头儿。”
“哦,你是说鬣狗啊!”
郑长城听了这个名字,哼了声:“这名字叫得还真挺形象,这家伙现在可真变得又凶又狠了。”他将最后一角面包放到嘴里,又道,“好了,现在你跟我说说这里的规矩吧。”
“规矩多着呢,你想听哪方面的?”
“就说说刚才你们要跟我讲的规矩。”
狒狒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脑袋:“咱们不都是兽嘛,这兽与兽之间当然就得分类了,什么狮子豹子啦,猴子豺狼啦,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那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了?”
狒狒忙道:“当然是老虎了,王啊!”
郑长城一笑:“那鬣狗又成了什么?”
狒狒支吾了下:“他,他也是只老虎。”
“好了,你还是跟我说说你们日常是怎样逃避追杀的。”
“这最简单不过了,咱们每天有两顿饭吃,外带一点‘补品’。知道这里的补品指的是什么吗?就是白粉,那可是好玩意儿。但就为了这点好玩意儿,咱们就得去卖命,每天早上7∶15,都得草草地吃完第一顿饭,赶快离开这里,哦,也就是离开他妈的‘兽窝’,并且要在45分钟内跑到林子里去,找地方藏起来。”
“哦,安全时段只有45分钟,那狩猎时间呢?”
“早上8点整到晚上6点,这便是咱们的危险时刻,稍有差池,你的小命就丢了。6点至6∶45呢,这又是安全时段,专供我们回到窝里。”狒狒说到这里,突然抡起巴掌来,啪地在脸上抽了下,嘴里骂道,“妈的,你也想来吸老子的血。”
原来,他在打叮咬他的蚊子。这里到了晚上,蚊子特别多,围在人的头顶上像一团团黑雾。
“怎么样,这些天有人来狩猎吗?”郑长城又问。
“说来也怪,自从上个月来了拨王八蛋后,这段时间就一直没人来,不过呢,只要是人兽,每天就不能闲着,该怎么躲还怎么躲去。用那个魔鬼教练的话说呢,这是对人兽的常规训练,他们其实更害怕咱们丢了性命,那样他们就赔大了!”
郑长城听他提到上个月的猎杀,便知道是李新被击毙的那次,便又问:“说说上次狩猎,怎么样,那回没有人送命吧?”
“怎么没有,那个19号叫……叫鼹鼠的家伙,就被人干掉了。”狒狒用手掌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了,他跟你一样,也是中国人。”
郑长城不动声色地道:“可惜啊,没见着他的面,如今这里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了。”
“不对……”狒狒用手指敲打着脑门,“让我想想……啊,对了,还有一个叫狗獾的也是中国人,没错,他当初就是跟19号的鼹鼠一起过来的。”
郑长城探听到黄哲的下落,大为高兴:“可我怎么没看见他呢?”
“他在1号兽窝呢,不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3号兽窝,知道吗,那可是母兽呆的地方。”狒狒说着,便哧哧笑起来,“38号,母兽在咱们这里可是很抢手的。”
郑长城的心思却已转到了另一边去,心想要是不能跟黄哲经常见面,这事情可就有些麻烦,怎么想个法子,能去到1号营地就好了。
狒狒伸了伸懒腰,继续说道:“明天可就美了,用不着去林子躲不说,还能见到那些风骚的母兽。”
郑长城心中一动:“怎么,明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是那个魔鬼教练规定的集训日子,不过,也可能是特别为你设立的欢迎仪式。但愿你走运,能被一个母兽看上,那就美了。”
身边的蚊子越来越多,狒狒和郑长城虽不停地拍打,却还是无济于事。前边的木屋子外的嘈杂声一直没断,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个大嗓门:“25号呢,他死哪儿去了?”
郑长城听出来了,是鬣狗的声音。就见狒狒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噌地跳了起来:“鬣狗叫我了,我得赶紧走……”不等郑长城说什么,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夜色像一块大黑幕似的挂在天地间,星星低垂,好像离得很近,月亮却躲进了云彩里。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泣。黑暗里的一切都显得阴森森的,那些竹楼里射出的探照灯的白光,再加上警犬的狂哮声,渲染出一种恐怖的气氛。
郑长城从狒狒嘴里套出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很是兴奋,转身进了屋子,将蚊帐挂好,虽然空气闷热,一时间并无睡意,但耐不住蚊虫的叮咬,还是钻进了帐子里躺下。他一会儿想到明天见到黄哲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一会儿又想到刘锋和罗喜,不知道夏丽敏接近班波的情况如何了,邦沛那方面的配合是不是顺利?
如此一来,神经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等慢慢平静下来时,隐隐约约的,又听到外边传来或高或低的呜咽声。郑长城爬起来,将头探出帐子看向门外,但外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那痛苦的呜咽声却分外清晰,不时地还夹杂着一两声尖锐的嘶叫。
郑长城忽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这里人的神经都有些不正常,随时有可能发起疯来。那些粗糙刺耳的呻吟好像能够穿过身体,进入骨髓,使得他感到一阵寒冷直窜心底。虽然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处于这个“囚牢”时,最初的兴奋消退后接踵而来的却是后怕,他居然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了。
黑暗中,郑长城觉得脸皮一阵发烧,为自己的胆怯而感到羞愧,感到耻辱。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将那个可耻的想法甩出去,心里边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论碰到多大的困难,我一定要成功,一定会的!”
JHC营地2005年10月9日上午
猛听得一阵叫好声,郑长城看到那个山兔已经开始跳起舞来。他发现她跳得很专业,挺起丰满的胸脯,腰肢像蛇一样地扭动着,长发也随着身体一起飞舞。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还是清晨,却已感到了阳光的灼热,人兽们早早地就聚集在一棵望天树下。郑长城将胳膊抱在胸前,走近了他们。自经历过了昨晚的一战,那些人看他时眼睛里多了敬畏,见他过来纷纷让开,只有狒狒冲着他嘿嘿一笑。郑长城径直走到鬣狗的跟前。
鬣狗嘴里叼着根茅草,用挑衅的眼光盯着他。郑长城冲他笑了笑:“今天的天气不错!”
鬣狗并不作答,只是在嘴里含糊地咕噜了声。但郑长城看到他眼中的敌意明显减少了。
远远地,有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吹响了哨子,本来有些懒散的人兽们马上按顺序号码排成了一队。郑长城因为是新来的,排在了最后,鬣狗虽然是36号,却大模大样地排在第一个。
那两名看守嘴里喊着号令,押着他们朝营地的那块开阔地带跑去。郑长城看到那里已经聚集了些人兽,大约有八九个人的模样。他们被带到场地后,两名看守就走开了,人兽们纷纷打招呼,郑长城觉得好多目光射到他身上,大约是因为他才进来,最像人的样子。而1号营地的人兽穿着更破烂,有的头发甚至结成一团团的,上面还挂着草叶。
郑长城仔细地在人群中辨认,但一时间居然看不出哪个是黄哲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非人”生活后,这些人每天都像惊弓之鸟,个个脏乎乎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脸面可言。郑长城在人群里慢慢走动,想找出他要找的人。突然,一个人兽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郑长城一愣,见他鼻梁高挺,显然不是中国人,忍不住问:“你做什么?”
谁想那人也回敬了一句:“你做什么?”
郑长城目光紧紧打量着他,那家伙却放开他的手,就地转了个圈子,嘿嘿直笑。让郑长城哭笑不得的是,那人竟然开始模仿他走路的姿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郑长城正觉得有些疑惑,便见狒狒走了过来,靠在他的耳根说了句:“他是大耳黄鼠,神经有些毛病。”随即又晃开了。
郑长城不再理会大耳黄鼠,一转头,接触到一个矮个子的异样目光,那人佝偻着身子,形象甚是猥琐。却在这时,人群里猛地一阵骚动,郑长城发现所有的人兽都兴奋起来,都把脑袋转向东边。原来,3号营地的母兽们来了。
郑长城看到5个穿同样衣裤的人兽慢慢走了过来,只是她们身上要干净些,步子也轻捷,虽然衣服很肥大,但走动起来还是掩盖不住属于女人的那种美妙身段和风姿。
但她们的面孔却又是粗糙的,黑红得有些浮肿。只不过,在这些饥渴的男人眼里,她们却又是那么的美妙,一举一动都让他们销魂蚀骨,而女人们似乎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眼风四下乱飞,尽情地挑逗着他们。
郑长城觉得这么盯着那几个女人很不雅观,便把视线移开了,这才发现身边的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呼吸也粗浑起来,有的脸色涨得紫红,有的手脚还在不停地抽搐,像中了风似的。他们贪婪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鼻子不停地抽动着,似乎要将那些属于女人身上特别的味道尽数吸进肚子里。
突然,人群里有人喊道:“山兔,来一个!”顿时,这些人好像都活了过来,纷纷叫嚷。
叫山兔的那个女人就是走在最前边的那个高个子女人,只见她哧哧一笑:“可怜的孩子,你们是不是都饿坏了?”
这句话一出口,人群里顿时便像开了锅,最先叫喊的那个23号道:“姑奶奶,你就别逗我们了。”
话才完,就见鬣狗怒吼一声,蹦到23号的面前,挥拳朝他打去,那人毫不示弱,也用脚来踢他。两个人骂骂咧咧地,很快就被其他人拉开了。
狒狒又晃到郑长城的身旁,贴着他的耳根说了句:“这个23号是1号兽窝的霸王。”马上又走开了。
猛听得一阵叫好声,郑长城看到那个山兔已经开始跳起舞来。他发现她跳得很专业,挺起丰满的胸脯,腰肢像蛇一样地扭动着,长发也随着身体一起飞舞。
只见鬣狗狂叫:“别跳了!”但山兔并不听他的,依旧跳得起劲儿。其余的4个女人也纷纷跳起来,男人们将她们围在当中,屁股也跟着使劲扭动。
鬣狗疯了似的,挥拳狂打那些人:“叫你们看,叫你们看,都给我把狗眼闭上。”但那些人的眼睛却像蚊子似的,叮在母兽们的身上就不肯放开,任凭鬣狗如何殴打就是不退。
郑长城看到狒狒也夹在里边贪婪地看着,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这女人跟鬣狗什么关系?”
“他的相好呗!”狒狒嘴里说着,眼睛却动也不动,“知道吗,这山兔以前是个跳艳舞的,你看她的屁股、身段……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鬣狗这家伙有福了。”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郑长城不愿多看,正想退开,忽听到一个人叫道:“我没看,我没看!”
他的心里一激灵,这人说的竟是汉语。他赶忙挤进人堆里,就看到鬣狗揪住一个矮个子正在痛打,怪不得适才那人看他时眼光异样,原来那就是黄哲!
郑长城双手在人堆里一分,叫道:“大家让开!”奋力挤了过去。
只见那山兔一团风似的转到跟前,朝他丢了个眼波,笑道:“啊哈,新来的。”没等郑长城反应过来,她的手便在他的下巴拂了下,又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