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个急转弯,司机猛地一转方向盘,因为速度太快,轮子发出一阵尖叫,郑长城和夏丽敏的身子都给甩到了一边去,撞在车壁上。车身摇晃着,司机先是刹了下车,然后才重新换上高速挡,又冲了出去。
夏丽敏见这一转弯的工夫,悍马车便把他们甩下了老远,急得不行,又催促司机加速。那人苦笑道:“小姐,我这车怎么可能跟人家的悍马比,还算你们幸运,坐上了我这辆八缸雪佛兰,要是摊上辆别的车你试试!”
郑长城不知他们要去何地。车在沿海公路上狂奔,路灯越来越稀疏了,黑兀兀的山梁从他们的身边箭矢般擦过,因为车速太快,车身剧烈地抖动起来,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前面的悍马车像是已经发现他们被跟踪了,也开得如同飞起来一般。但不久,他们就转到了上山的路上,那路多成S形,速度要是过快的话,转弯的时候就会被惯性甩进深沟里,所以两辆车的速度都减下来。
又追逐了会儿,郑长城猛然发现那辆悍马车已经在前边停下,赶忙提醒司机减速,正在疑惑间,便见它就地转过头,所有的车灯刷地一起打开,就像一个怪物一样,车喇叭按得震山响,吼叫着冲了过来。
郑长城叫声不好,他们要反过来撞击出租车。司机其时已经被吓得呆了,竟然忘记马上转头。夏丽敏尖叫一声:“他们冲过来了,快闪啊!”
刚才还不乏幽默感的出租车司机完全吓傻了,竟连挡也挂不上。郑长城将手机扔给夏丽敏,几乎是把司机拎起扔到后排座位上,他翻到驾驶座后,一转方向盘,车子呼地向后退去。在退到一个转弯处,他借势一掉头,车子又朝山下冲去。几乎就在这一刹那间,那辆悍马车也冲到了,紧紧地咬住了雪佛兰的后尾。
两辆车在S形的山路上展开追逐与躲避的较量。一会儿贴近,一转弯时又被拉开距离。两辆车巨大的轰鸣声刺破夜空。
手机又响,因为车厢里满是轰鸣声,夏丽敏只听到邦沛的声音,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只管大声地朝着话筒喊:“我们现在还在山路……啊,快到海边公路了……他们在后边追我们。”
车子一下到沿海公路,郑长城猛踩油门,速度表的指针很快就由100英里增加到120英里……130英里……140英里。引擎的轰鸣声撞击着他的耳鼓膜,车身抖动得厉害,他已经能感受到这辆雪佛兰有点吃不消了。而夏丽敏这个时候因为车身的剧烈震荡,连手机也拿不稳,更别说是跟邦沛通话了。
那匹红色的悍马这个时候威力大发,吼叫着直逼上来。郑长城沉声喝道:“都抓好了!”使劲不停地转动方向盘,那辆雪佛兰顿时像喝醉了似的,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躲避着悍马车的撞击。那个司机看到这个外国警察开车的技术如此了得,又佩服又担心他的车被撞坏,嘴里哇哇乱叫。他和夏丽敏都没有系安全带,身子两边来回乱撞,也不知道在车壁上碰了多少下。
郑长城已经是满头大汗,身上也湿漉漉地异常难受,但他一点也不敢放松,双手抓紧了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脸腮上的肌肉也不停地抖动。那匹疯了一样的悍马已经在雪佛兰的后屁股上撞了几下,见没有制服它,便想冲向前,从侧面把它撞翻。就在悍马眼看逼上来时,转过一个弯,前方赫然出现闪烁的警灯,警笛声也响成一片。郑长城心中一喜,邦沛他们终于赶到了。
悍马车也发现了前面驶来的警车,赶忙减速,显得有点慌里慌张地转向了另一条丁字路去。郑长城这才缓缓把车停了下来,3辆警车响着警报冲到跟前,并不停下,也转向那条丁字路,朝那辆悍马车逃去的方向追下去。
郑长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头伏在方向盘上,虽然高度紧张后的突然松懈让他有一种虚脱感,但内心却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宾特饭店2005年9月30日夜
夏丽敏听了威塔这番“适者生存”的理论,道:“疯子,这个人绝对心理变态,不正常!”
郑长城说:“你读过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吗?威塔的理论跟他的如出一辙。”
这是一家充满着热带风情的饭店,四壁全部挂着竹帘,窗户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靠墙壁的地方还摆着一个偌大的鱼缸,里面是五颜六色的观赏鱼。包房则是乳白的色调,那盏用水晶海星鱼装饰起来的天花板吊灯,使得屋里的光线既明亮又柔和。
郑长城和夏丽敏是邦沛从配给货物的侧门通道领进饭店包厢的。两人坐下不久,刘锋、罗喜也来了。邦沛今夜破例没让大家去那家酒吧,而挑了这家饭店为中国同行压惊。当然,这里肯定也是警署的一个点,在隐蔽和安全性上没有问题。
邦沛点了新鲜的牡蛎、晶虾和清汤比目鱼,还有几样苏鲁密的特产。
刘锋笑道:“邦警长可别太破费了,不是说出来吃消夜吗,怎么又吃起大餐来了?”
邦沛挥动肥厚的巴掌,说:“今晚郑警官和夏警官遇险,可那辆悍马的出现又肯定了我们前段的工作方向是对的,一惊一喜,这顿饭算是又压惊又庆贺,破费点也是应该的。”
夏丽敏故意叹了口气:“唉,要是提前知道今夜警长请客,那我晚饭肯定会少吃一点儿。”众人听了这话,都乐了。
邦沛兴起,又道:“这里可没有贵国的茅台什么的,怎么样,喝点洋酒?我要威士忌。几位呢?”他口里说着“几位”,其实只看着郑长城、刘锋和罗喜3人。
郑长城和刘锋都没异议,只有罗喜说自己量太浅,来一杯啤酒就行。夏丽敏听了,也道:“那我也喝啤酒好了。”
“不不小姐,你可不能像我们男人这样乱喝。”邦沛晃晃脑袋,吩咐侍者,“给小姐上一份橙花露!”又把脑袋伸向夏丽敏,小声道:“橙花露里面加了橙汁和碎冰后,味道好极了!”
郑长城看到夏丽敏为了在邦沛面前做出一副淑女状,只好乖乖地坐回去等她的饮料,差点笑出声来,赶忙装作咳嗽混过去。他知道她是很能喝几杯的。
侍者给他们重复了一遍菜名后,说了声几位稍等,便退下去。
刘锋对邦沛道:“邦沛警长,我们几个来到这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该我们请你的,你另外挑个时间吧!”
“刘警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名言,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吗?今晚咱们正好乐乎乐乎。”
罗喜笑道:“那今晚咱们这酒也喝得有名堂了,可以叫作乐乎酒。”
邦沛鼓掌:“对,就叫乐乎酒,只不过这酒喝得晚了些。”
“不晚不晚。”夏丽敏摇着头道,“今晚上要不是你带人及时赶到,我和郑长城俩可就险了,更别说在这里喝上什么乐乎酒了。”
“哪里哪里,其实我更应该谢谢两位,要不是你们,我也不可能把目标盯在威塔身上。虽然说今天晚上没截住那辆悍马车有些可惜,但至少可以肯定我们起先的怀疑对象是正确的,这就是一大收获。”
这时,侍者敲门进来,送上了酒水。菜也一样样地上齐。之后,众人一起举杯,为了案情的突破喝了第一口。
“其实,就算我们抓住了悍马车里的那几个家伙,也弄不倒威塔,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可以推诿说是他手下的员工为了私人恩怨,才开车去抓人的,跟总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我就拿他没办法。”邦沛喝了一口酒,又继续说下去,“威塔这人不简单,撇去他的财势、政治背景不说,单凭他的智慧我就不敢低估。虽然上次去JHC营地突击检查无功而返,但我这里还是嗅到了些气味。”
他说着,用手摸了摸有些发红的大鼻子,“那里边充满一股惨无人道、穷凶极恶的气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几乎敢肯定地说,他们就是猎杀人兽的凶手。可我没有证据,一点有说服力的证据也没有,而对付威塔这种所谓的社会上层名流,如果没有铁的证据来证明他在犯罪,你就很难将他绳之以法。所以,我只能等,等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让我抓住,然后才能一鼓作气地直捣他的老巢。”
郑长城接上话头说:“他们肯定还有一个秘密营地,关键是要掌握那里边的情况。”他顿了一下,注视了一会儿邦沛才接着说下去,“说实话,邦沛警长的这番苦心我们也早就考虑到了,在突击检查那件事后,因为已经惊动了威塔,你要是还迎风而上的话,只会让他把犯罪行径藏匿得更深,更不容易抓住他的马脚。所以你当时顺应上峰的意思,暂时放弃对JHC的追查,这个选择绝对是正确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戒备之心日益松懈,才会重新出来活动,而你才会有机可乘。所以……”
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一笑,又继续下去:“你就算说今天晚上是故意放那悍马车逃脱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惊奇。用我们中国的老话来说那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听了郑长城的话,邦沛的眼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就恢复如初。
夏丽敏却饶有兴趣地问:“是真的吗,邦沛警长?”
邦沛仰起嘴巴,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着鼻子,盯着墙壁上的竹帘默默想了片刻,突然嘿嘿一笑,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该看看零点新闻了。”
他走到包厢里的电视前,拿起遥控器:“我听说威塔在外边转了一圈快回来了,他和那位班波已经做完了慈善活动的巡回推广。”说着打开了电视。
出现的画面果然是威塔和班波在某城举办的“救助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后贫困儿童的慈善宣传活动”。镜头里风流倜傥的威塔跟美丽动人的班波在台上演讲,各种媒体的记者在台下忙着拍照。
罗喜叹了声:“好一副恶魔与天使的画面。”
夏丽敏则愤愤地道:“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劝她离开威塔这个混蛋!”
刘锋笑道:“她现在一定不会相信你的话,因为在她的眼里,她的情人是完美无缺的,沉浸于爱情中的人都是在蜜里调油,看不到,或者是不想看到爱人身上的缺点。”
“不会吧,我看这个班波挺灵透的,至于这么笨吗?”夏丽敏还有些不服气。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盲目症吧!不管多聪明的人,一旦掉进情网里头,都有可能被爱情的外衣所欺骗。”刘锋笑眯眯地说。
夏丽敏突发奇想:“要是能接近这个名模呢?从她身上打开破案的缺口,我看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郑长城马上道:“好主意!”
刘锋也表示赞同:“这是一步好棋,回头咱们好好合计一下。”
画面一转,只见班波蹲下身去,跟一个打扮得很入时的小男孩亲拥在一起。有记者正在采访他们,小男孩大声道:“我喜欢她。”
记者问为什么?小男孩道:“她长得很美呀!”
班波听了这话,笑得愈加灿烂,将小男孩抱得更紧了。
邦沛对4人道:“你们知道这孩子是谁吗?”
郑长城忽然想起威塔的资料上说,他有过一个男孩,便道:“是威塔的孩子?”
“不错,他叫威斯理,今年6岁。7年前,威塔娶了那个莫莉为妻子,是他家族生意上的老伙伴莫非家的独生女儿,患病死去快3年了。现在,莫非的大部分产业都是由威塔帮着来打理的,估计老莫非死了后,威塔的资产又要添上一个亿。”邦沛说到这儿,低声吹了下口哨。
“这样的身家,难怪那位名模甘心去做后妈了!”罗喜说。
又见电视画面变了,是班波略含羞涩的脸,有记者问:“班波小姐,听说你已经答应威塔先生的求婚了,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班波抬起脸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我想会是在1月份吧!就1月1号。”
“新年?为什么选在新年?”
“因为那是一个新的开始,还有……就是……”
威塔在旁边抢着回答:“那是我和班波相识一周年的日子,我们是在今年的新年晚会上认识的,在这一天举行婚礼很有纪念意义。”
又有一个记者问:“威塔先生,你的慈善活动是救助儿童方面的,那对于另一类的弱势群体呢?譬如针对我们国家那些从事色情业的妇女人身权益的保护,还有为了拯救戒毒者的宣传和募捐活动,好像你兴趣都不大。请问这是为什么?”
镜头上,威塔冷静地说:“这个问题我可以用4个字来回答你,那就是‘适者生存’。我以为这个万物的生存法则很有道理,人类的生存方式永远是呈一座金字塔结构,多数蝼蚁般的生命组成了最底层,精英们总是高高在上,英雄和强者又把持在最尖端。对于那些生活在最下层的‘蝼蚁’来说,怜悯有用吗?没有用,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具备爬高的能力,那意味着他们已经被淘汰出局了。当然,在孩子的身上不适宜这一生存法则,因为他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未来的那些精英,那些强者,都将在他们中间产生,所以给他们一个好的开端很重要。如你刚才所提到的,我并不参加救助那些妓女和吸毒者的慈善活动,那是因为他们选择的是自暴自弃,他们已经无可救药,对于这样的人,我从来不去怜悯!换句话说,我并不把他们当成人。”
“那您把他们看成是什么?”
威塔冷冷地从牙齿缝里吐出两个字:“人渣!”
夏丽敏听了威塔这番“适者生存”的理论,道:“疯子,这个人绝对心理变态,不正常!”
郑长城说:“你读过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吗?威塔的理论跟他的如出一辙。”
罗喜道:“是啊,他就差点把人渣说成人兽了。照威塔的理论去推想,他也并不觉得猎杀人兽是一种犯罪活动,反倒是帮着这个社会去清理垃圾和废料了。”
刘锋则意味深长地说:“我倒是注意到另一个现象——威塔为什么那么敌视吸毒者和妓女呢?你们想想看,他营地里所劫持的人兽,大多是吸毒者,这本身就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但我们还应该看到威塔的另一面,他是真心喜欢孩子,这又是他心理健康的一面,一般来说,导致一个人心态发生扭曲都有特殊原因。特别是像威塔这样有显赫家世、有很高学历的人,现在沦变为一个喜欢以猎杀人来取乐,来寻找刺激的暴徒,已经不能用常理去推测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点头赞成。
邦沛忙插上一句:“我还忘了告诉大家一件事,今天被劫持的那个人也是个吸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