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邦沛还是皱起了眉头,心说:“这里真有点深不见底呢。”斜着眼看到桑肯笑得很暧昧,又吩咐泰迪道:“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告诉弟兄们,别只在这附近站着,也跟着那些游客们一块儿到猎场里去转悠转悠。”他抬腕看了看表,“一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
泰迪应了一声,转身去通知了。
桑肯知道邦沛心犹不甘,嘿嘿一笑,“警长还要叮嘱弟兄们一句,别走得太远,这丛林里边可是很容易迷路的。”
“这个你放心,进得来出不去就不是警察了,那是猎物。”
桑肯腮帮子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不多一会儿,两名管理员取了枪来,身后还跟随着两只火红的雪达巡逻猎犬。桑肯将一杆双筒猎枪拿在手中,掂量了下,熟练地拉开枪栓,看了看枪膛,又端起来瞄了瞄,“这杆不错!”扔给了邦沛。自己又接过另一支,将子弹袋缠在腰上,“走吧警长,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你收获多多!”
那两名管理员已经骑了摩托车过来,两人都上了后座,朝猎场驶去,两只雪达犬兴奋地跟随着摩托车狂跑。那两个家伙的骑车技术很过硬,驮着他们飞过一道深沟后,便冲进了墨绿色的密林里,空气顿时十分地清凉,几只叶猴吓得哧溜蹿上另一根枝条,躲得没影儿了。
但摩托车并不停下,而是继续向里深入,雪达犬也越发显得兴奋,边跑边在嘴里低声哼叫着。大约10多分钟后,他们才在一个山谷口停下。桑肯跳下来,单手擎着枪说:“这是个好地方,藏着好多可爱的小家伙。”
邦沛挺着大肚皮,费力地跳下来,见那峡谷里长满了挺拔的乔木和高大的荆棘,土石上面爬满了铁线莲和百里香,偶尔也有宽叶的薰衣草开着三两朵小花儿。
两人将子弹上了膛,便一左一右地朝谷里边走去。没走几步,只听得哗啦一声,灌木丛里飞起一只红色的山鸡来,桑肯手疾眼快,砰的一声将它击落,十几片羽毛随风吹出了老远。
两只雪达犬箭一样地蹿了出去。
“都是人工饲养放归野外的,身上有标记,不是野生动物,没有触犯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吧?”桑肯尽管是在解释,但语气却不无挑衅的意味。
雪达犬叼回猎物,邦沛看那山鸡,果然在翅膀根上缀着硬币大小一块轻薄的塑料牌子,上边有JHC的标记。
邦沛没说什么。枪声早已惊动了藏在草木中的猎物,一只野兔嗖地蹿了出去,但邦沛的枪也响了,它在距地面约半米高的空中翻了个跟头跌了下来。两只雪达犬又吠叫着蹿了过去。
“好准头!”桑肯夸赞道。他一边扳开枪膛向里边上着子弹,一边留心看有没有猎物跑出来。但邦沛却收了枪,桑肯觉得奇怪:“刚刚开始,警长就没了兴趣?”
邦沛反问:“你一直干这营生,兴趣还这么大?”
“不,不!”桑肯举起右手的一根手指在邦沛面前轻轻晃动,“不是我有兴趣,警长还没看到最刺激的猎物出现呢!那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
“是吗?你很会吊人胃口。”
“你要是于心不忍,那咱们就偃旗息鼓,别惊动了它。”
四周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们在林子里慢慢走着,那些长长的松脂泪挂在黛色的树皮上,熠熠发光。邦沛很快就看到了桑肯所说的最好的猎物。
那是一只漂亮的梅花鹿,还没长大,头上的茸角只长出短短两截,金黄色的皮毛和梅花斑纹被阳光一映,显得灿烂迷人。它垂着头在吃那些灌木的嫩枝叶,耳朵上穿着JHC标记的小牌子,小尾巴欢快地摆动着,一点也没察觉危险正悄悄地降临。
桑肯低声道:“警长先生,不想试试吗?”
邦沛看到那小鹿慢慢抬起头来,它已经看到了他们,但那眼神并无惊惧,倒是水灵灵地一派安然。显然这是一只刚刚由人工饲养放进林子里的尚未体验过死亡恐惧的小鹿。在邦沛的印象中,梅花鹿向来是走兽中最祥和最美丽的动物,看来这帮人确是够残忍了。
“怎么,警长手软了。这烤鹿肉的鲜美可是叫人馋涎欲滴啊。”
“美味的东西多的是,都能填到你腹中去吗?”
桑肯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残忍好杀是人骨子里的本能,你叫它兽性也可以,都是一回事,不管高级低级,还不都是他妈的动物吗?别看文明社会一个个西装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样,可斗起来照旧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人即地狱这句话,说得最有道理不过了。”
“可人总归不是野兽吧!”邦沛懒懒地打个哈欠,“我玩够了,该回去了!”将猎枪扛在肩上,转身便走。
只听得身后砰的一声枪响,邦沛转过身去,只见那头小鹿已经栽倒在血泊中,两只雪达犬也已经蹿到小鹿前。邦沛看到它的四只蹄子还在微微抖动,两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血中的气泡还在一个个地向外鼓胀着。
邦沛转头看着桑肯,那家伙嘿嘿地笑道:“警长先生既然不忍心下手,我就替你代劳了,你大老远地来趟不容易,我总得让你带点好野味回去吧,你的那帮弟兄们今天也辛苦了!”
“是吗?”邦沛的眼睛猛地眯成一条缝儿,双手一抖,枪口已经对准了桑肯。
桑肯吓得一激灵,脸上顿时苍白失色,笑容也僵住了。却见邦沛的枪口飞快地向旁边一转,砰的一声炸响了。桑肯只觉得耳膜一阵疼痛,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
邦沛收回了枪,说了声:“小心些,别把自己的命也搭里头!”转身朝来路而去。
那两名跟在后面的手下见状,赶忙跑过来扶住了桑肯,却被他一把甩脱,桑肯眼睛里满是血丝,面红耳赤地吼道:“你想让谁死?”端枪就对准邦沛的后背。
就在这时,那两只雪达犬同时吠叫着,扔下梅花鹿向桑肯身后一棵大树扑去。一个手下慌忙指着那棵石梓树惊叫起来:“教练你看,毒蛇!”
桑肯转身一瞧,果然,他身后的树上缠着一条花纹的“饭铲头”,脑袋已经被子弹打得稀烂,登时,心里一阵发毛。适才要不是邦沛一枪打死它的话,保准便会被它咬上一口……桑肯手里的猎枪慢慢地放下。
他的胸脯一鼓一胀地,转头瞧着邦沛肥胖的身躯摇晃着走远了,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得两个手下莫名其妙。桑肯用手指着走远了的邦沛说:“有这么个对头,真他妈的刺激!”
苏鲁密市2005年9月22日—30日
郑长城猛然发现那辆悍马车已经在前边停下,赶忙提醒司机减速,正在疑惑间,便见它就地转过头,所有的车灯刷地一起打开,就像一个怪物一样,车喇叭按得震山响,吼叫着冲了过来。
马上就进入旱季了,这可是苏鲁密旅游的黄金季节,不管是清新迷人的海滩,还是神秘郁葱的热带雨林都吸引了大队大队的游客前来。他们在这里休假、探险,尽情地挥霍着多余的精力和金钱,使得这座城市生机勃发,一派繁荣。
但对于来此地办案的郑长城等4人来说,这几天却是委实难熬,自从苏鲁密警署突击检查JHC营地一无所获后,他们的案子便随即搁浅了。老的线索没有进展,新的线索又没有掌握,这可是自来到R国后,他们最难熬的几天。他们在R国的合作伙伴——邦沛警长在那次行动无功而返后,也受到了上司的训斥。虽然邦沛乐呵呵地好像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刘锋、郑长城他们心里终究过意不去,特别是郑长城,邦沛是按照他提供的信息采取行动的,给朋友带来麻烦,让他有种对不起邦沛的感觉。邦沛开始忙其他的事情,警署里的整个警务都要邦沛花很多精力去管,他不能老拴在人兽这一件案子上,已经有几天没再过问刘锋、郑长城他们这边的事情了。
刘锋和罗喜还住在老地方,郑长城和夏丽敏则挪了新住处,他们怕一个地方住久了会引起人的注意和怀疑。明暗两组人员还是在红叶酒吧碰头。
一连几天,郑长城和夏丽敏都是早出晚归,在外边查找线索。因为心情焦躁郁闷,他俩不免又开始了以往的“唇枪舌剑”,使得那次在营地合作时产生的些许好感再次化为了硝烟。幸好他们是老同学,也都是责任心很强的人,吵归吵,争归争,说到底还是一对好搭档。
郑长城和夏丽敏把追查的目标依旧锁定威塔和他的RAINBOW。所以还得从黄哲、李新被抓这件事上突破。这天晚上,两人正在城西的市中心一条街道上溜达,一家门面装潢成一艘帆船样子的庭院里,传出了阵阵舞曲声。在霓虹灯的闪烁中,他们看到那是一处布置得很有热带情调的露天餐厅,从里到外,栽种着高大的棕榈树,每一棵树下都摆着两张小桌子,身穿黑马甲白短袖的侍应生穿梭在客人们和桌椅之间。在庭院的正中,是一张大平台,一个舞女正随着乐曲在扭动着腰肢和肚皮,引来四周一阵阵的叫好声。
夏丽敏忽然说:“郑长城,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临毕业时,举行的文艺晚会吗?”
郑长城笑了笑:“当然记得,那次夏大小姐可是出尽了风头,你当时跳的就是这种扭屁股舞吧!”
“什么呀,看你说得多庸俗!”夏丽敏白了他一眼,“那是吉卜赛人喜欢跳的一种舞蹈,配合鼓点跳起来很带劲的。”她说着,腰肢不觉便跟着乐曲声轻轻地扭动起来。
郑长城赶忙拉了她一把:“好了大小姐,你再扭下去,客人们都要来看你表演了。”
夏丽敏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又扑哧乐了。郑长城转过身来,伸开两条胳膊,做出个无可奈何状:“你又怎么了?”
“我想起你在学校时的糗事了!”夏丽敏笑吟吟地道,“你唱那首《便衣警察》时,跑了调不说,居然还忘了词。唉,连我当时都替你觉得害臊,偏偏郑大警官就是有那么股子勇气,还一直在台上磨蹭来,磨蹭去,磨蹭个没完……”
郑长城见夏丽敏笑得打跌,正想也挖苦她几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夏丽敏笑声马上止住了,叫起来:“悍马!”
郑长城掉头看去,果然是一辆红色的悍马车在街道上风驰而过,他的眼尖,一下子就看清它的车号:CWW231!心头一震,这不就是当初劫持黄哲和李新的那辆车吗?
夏丽敏此时也认出了这个号码,两人赶忙招手拦的士,但过去两辆都是载客的。好容易看到一辆空车驶来,却被他们前面的一个胖子拦了去。郑长城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将胖子一把推开:“对不起,这位小姐病了,我们要赶着去医院。”一猫腰坐到了前边。
那个胖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夏丽敏已经拉开后门钻了进去。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耳朵倒也灵光,问郑长城:“去哪家医院?”
郑长城见那辆悍马车已经驶出老远了,只能远远地看到它的尾灯,急声道:“跟上前边的那辆悍马车!”
司机一愣,赶忙启动,夏丽敏催促道:“请开快些,再快些!”
司机是个长着八字胡子的瘦子,他嘴里吹了声口哨,道:“我说小姐,这可是在市中心,要限速的。”话虽这么说,但他开车的技术倒也不含糊,这车也争气,听那发动机劲头十足,硬是远远地咬上了前面的那辆悍马车。夏丽敏和郑长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租车跟出了很长一段路程,拐了个弯,又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五彩缤纷的街灯竞相辉映,勾画出迷人的夜色。郑长城和夏丽敏哪里有心看这些,都瞪大眼睛盯着前方的悍马车。
因为是闹市区,街头上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轿车、出租车、大客车乱七八糟地挤在了一起,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悍马车也失去了威力,只能慢腾腾地向前挪着。几分钟后,他们看到悍马车突然向右转弯,拐进另一条街道。
郑长城赶忙道:“司机先生,快右转。”但悍马车留下的那个空档随即就被一辆敞篷的吉普车堵上。司机骂了声娘,猛打方向盘,几乎是蹭着敞篷吉普,从一条窄缝里穿了过去。
夏丽敏在后边哪里还坐得住,屁股早离了座,把头探到了前面,跟郑长城和司机的头挤在一起,嘴里一个劲地叫:“快呀快呀!”
出租车终于拐进那条街道,悍马车的尾灯还隐约可见,司机已经是满头大汗,还不忘问上一句:“我说两位,咱们这不是在拍警匪片吧?”
夏丽敏笑了:“那你看我们是警还是匪?”
“嘿,坐我的车当然是警了,你们怎么可能成为了匪呢!”
郑长城听他这一说也笑了。便在这时,他们看到前面的悍马车突然又一次右转。竟是转进了一条偏僻的街道。
出租车冲到那条街道的入口时,郑长城和夏丽敏看到那辆悍马车已停在街边上,车门大开,有两个彪形大汉跳下来,正扭住一个人,将他往车里塞。那人也有几分气力,两条腿蹬住了车门拼命地挣扎。正在僵持间,前面的驾驶室里又跳下一人,手里拿着一件东西照着那人的头上狠狠打去,他立时便软了,被扔进了车子里。
那3个人飞快地跳上车,悍马车吼叫着朝前冲去。郑长城精神大振,心说终于让我们逮着了!挥手吩咐已经被惊得有些目瞪口呆的司机:“快跟上去!”
夏丽敏叫了起来:“喂,是不是该通知邦沛警长?”
郑长城赶忙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邦沛的电话:“邦沛警长吗?我是郑长城……我们发现了情况,那辆号码为CWW231的悍马车又出现了,他们还劫持了一个人……现在是什么位置?”
司机忙道:“这里是比米街,前面是斯泰理大街。”
“现在在比米街,马上就到斯泰理大街了……好的,我们会跟下去的……随时保持联系。”他合上手机盖,对夏丽敏点了下头,“邦沛警长带人马上就赶过来。”
出租车追着悍马车已经转到了斯泰理大街,司机百忙中还问:“原来这真是缉匪大行动啊?你们还是两个外国警察。”
悍马车加足了马力,很快就驶离了市区,转向了沿海公路,这一带路面宽阔,但有些蜿蜒曲折。所幸司机熟悉这里的地形,开起来比较大胆,一直没被悍马车甩下。而郑长城始终跟邦沛保持着联系,引导警方朝这个方向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