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寻找傻弟弟的张景云,停下骑摩托车跑过来扶起弟弟,问:“景锁,怎么啦?”
“嫂子……”他哭诉道。
张景云撩起自己的衣襟,为弟弟揩脸上的泥,用车驮他回家。那块本不大的云彩,恶作剧似的在城市的局部逞了一阵风后飘走,阳光重又回到街道上。
张景云在自家楼前停住车,未等张景锁下来,一辆红色的轿车随后跟上来,挨摩托车停下。
金丹下车急忙地过来说,“景云,大婶急着找你,电话打到公司,又打到我手机找你。”
“我妈找你?”
“张婢说二多……”金丹帮助景锁下摩托,“快回家吧!”
一家人愁眉苦脸,金丹也在场。
“二多是个活活泼泼孩子,怎么突然就不爱说话了呢?”张母说,“幼儿园让我们去一趟,看看怎么办。”
张景云始终一声不响,他不看任何人,垂头坐着。
“景云,我和你去幼儿园。”张母说。
“妈,我去吧!”张景云说,“景锁摔倒在泥坑里,妈你给他洗洗。”
“我送你过去。”金丹说。
先前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那块云彩说不清原因又飘回来,雨点比上次大而急骤,轿车在风雨中行进。
“金丹,你和我去见园长吧。”他说。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
张景云叹息道:“二多出现这种情况巳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和他的妈妈感情太深了。”
“那么小,他就知道……”
“分手不分手他不懂,或者说懵懵懂懂,他却能感到妈妈离开了他,问我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啦。”
“要不把天舒接来,让她…“”
张景云摇摇头,一来一走的,对孩子刺激更大,还是要帮助二多挺过这一时期。
“咋个儿帮助法?”她问。
张景云望着金丹,目光充满希冀。
“景云,你怎么这样眼神看着我?”
“只有你配合我,才能帮二多挺过母子分离的非常时期……噢,到幼儿园了,过会儿我再细说。”他说。
他们一起到了园长室。
“张二多人园后,爱说爱唱的,小朋友们都喜欢和他玩。尤其是他热心帮助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叠被子、洗手绢什么的。最近,二多一下子就变了,不爱说话,也不和小朋友玩,待在一边发愣……他还做出了连他的班主任阿姨都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事来。”园长介绍张二多的情况。
张景云略显惊淀。
下面园长说的是张二多的不良行为:中饭吃包子,偷偷咬去小朋友的包子肚。昨天,趁阿姨不在场,他向大家喝的水壶里撒尿。
“这小子这么坏!”张景云冒出一句。
“不能简单地说他坏,二多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孩子,平常他做了大量的好人好事,园里年底要授予他‘金麦穗’奖。”园长评价一分为二,客观而公正。
金丹注意到园长桌子上的一张画。园长冷眼瞟了金丹一眼,说:“张师傅,能问个私人的问题吗?”
“您说,园长。”
“你们家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譬如你们夫妻之间……”园长婉转地问。
张景云望着园长,不知怎样回答。
园长拿起桌子上的那张画,说:“二多画的画始终在突出一个主题,爸爸妈妈和他们在一起。”
张景云回避园长探究的目光。
园长不再问下去,谈她的决定:“我建议你们家长带二多去看心理医生……接他回家小住些日子,和家人在一起,尤其是亲情关怀,对二多很重要。”
“哎、哎!”张景云答应道。
他们带走二多,孩子失去往日的欢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他老老实实地呆坐在张景云身边。
“二多,幼儿园里很好玩吧?”张景云试图与孩子搭话。
“好!”张二多回答简单的一个字。
“阿姨教你们唱歌……”张景云问。
“嗯。”
金丹回下头望后座,张景云一脸的苦恼,他说:“我们直接去儿童医院吧!”
孩子恐惧医院,张二多身靠金丹站着,胆怯地望着医生,金丹牵着孩子的一只手,为他仗胆。
“典型的自我封闭症,闭塞多疑,表现在儿童身上,孤僻不合群尤为突出。”医生诊断道。
“什么原因引起的呢?”张景云咨询道。
“主要是受到强烈刺激。”医生列举看非常危险的情景,譬如犯罪暴力现场等。
“医生,那如何治疗呢?”
“寻找根源。”
“寻找根源?”张景云迷惑道。
“找到他因什么受刺激,才能对症下药,矫正过来。”医生其实想到儿童最可能受到的刺激一一离异,问,“你们是单亲家庭吧?”
“是!”张景云承认道。
“我个人的经验,增加亲情关怀,尤其是女性的慈爱,温暖目前对你的孩子很重要。”医生建议道。
“奶奶带他,很爱他。”张景云说。
医生望眼金丹,说:“最好是一个与孩子他妈妈年龄相仿的人,孩子更易接受。”
张景云意味深长地望望金丹,她回应下目光,他们在那一瞬间想到一块啦,只是这件事需要稍后些日子才能实行,总之为了孩子,他们决定做了。
托运分公司已成立,这一天老贾到来,走廊里口念道:“经理室,经理……”一个写着“经理”的门前,他敲门,无人应,他再敲,仍无人应,推门门便开了,他走进去。
经理室宽敞明亮,一个高级老板台,老贾惊羡的目光东瞧西瞅。
他到张景云椅子前,用手摁了摁,坐上去,潇洒地转一圈。
张景云进来,老贾赶忙站起身。
“坐,坐吧老贾。”张景云说。
“景云,你过去铁艺分社的椅子我坐过,没它暄乎。”老贾离开椅子说,猜他的职务,“经理,就是二经理吧?”
“副经理。”张景云问,“到这儿来上班,你愿意吧?”
“还用问吗,跟着你干心里踏实,我是你的苍蝇。”老贾的比喻让人发笑。
“你是苍蝇,我是什么?老贾啊老贾,那咱俩可都不是好东西哟!”
老贾跟着憨厚地笑。
“说正事吧老贾,分公司装运、打包需要十五个人,招人的事交给你了。”
“招原来铁艺社的人咋样?”老贾兴奋地问。
“当然。”
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说:“张经理,您要的本周生产进度报表。”
张景云接过来,看了看问:“运送车站那批货,没统计进来吧?”
“没有,我再重新做一下。”工作人员出去。
“景云,你是行,经理你能当,修理工你也能做,拿得起放得下。”老贾赞佩道。
“是,是是,你听我解释。”朱刚打电话,脸色极难看。
“算了,少和我犟嘴。你刚从上海回来,‘小宁波’就让警方给盯上了,能说是巧合吗?”罗薇电话里谴责道。
“每次与她见面地点我都精心挑选,我十分注意是否有人跟踪盯梢什么的……”朱刚仍在解释。
“别说啦,你办事越来越不利……朱刚,我提醒你,把心往回收一收,警方不会平白无故盯上‘小宁波’,大概是闻到了走私气味儿。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早提防点好。先把东方山庄、梦苑房地产公司停掉,做好随时到国外的准备……”罗薇在国外下达了指令,遥控指挥他。
罗氏布业公司当家人的命令朱刚不敢违抗,毫不走样去执行。罗薇说警方闻到了走私气味儿,绝不是空穴来风,她的嗔觉很灵,蛛丝一样的关系网密布三江,铁杆的保护伞也有……他来到翠亨花园别墅,坐在沙发上,发呆。
“怎么啦?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丛天舒冲杯咖啡给他。
朱刚传达罗董事长指示。
“关掉山庄?我们的养鹿合同还没有兑现。”
“在罗氏布业,罗薇的话就是圣旨,谁敢违抗啊?你别管什么合同不合同,明天做停业的准备,拢账,卖鹿。”朱刚说。
“人员怎么办?”
“多发半个月的工资,解散!”
“朱刚你能说说为什么吗?”她困惑道。
“不该知道的事,你最好别问。”朱刚气不顺道。
她现出不高兴,讥他道:“你还叫老总,玩偶!”
“罗薇成了克格勃,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你住这里的事儿她也知道。”
丛天舒愣一下,说:“又是那个徐颖?”
“除了她还会有谁。”
“罗薇对你发火,关掉东方山庄,是不是与这些有关啊?”她问。
“别乱猜啦,停就停,管它呢。”
丛天舒很不开心的样子。
“天舒,同景云分手,怎么也没见你高兴起来?”朱刚岔开话题,道出疑问。
“老梦见儿子追我的车喊妈妈……我原想走出张家,过去的一切就随风飘走了,创伦理小说可是事实并不如此。”丛天舒神情沉郁说。
“找时间去看看孩子嘛。”他说。
“不容易啊!”
“怎么?”
丛天舒凄然一笑,她没说张家人不准她碰孩子。她已身心交瘁,失落地坐在沙发上,那盆月季花缺少阳光、水分,日渐枯萎。她的心中没有什么月季花了。
朱刚揪掉身边的一片发财树的叶子,在手里摆弄。
“如此说来我失业了。”她沮丧地说。
罗薇决定东方山庄关门,至于什么时候再营业不好说,是否不再办了,朱刚也不清楚。
丛天舒悲哀地说:“无事可做……我到哪里去呀?”
“你先住在这里,我想想你的职位,不过得罗薇批准。”朱刚在给她安排职务上权力有限,关闭东方山庄事情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想丛天舒的安排。
“她会同意你的安排?”她忧虑道。
“我努力。”
丛天舒脸上浮泛孤独的表情,偌大的客厅显得更加空旷。室内电话响,她欲接,又止。
“电话你不要接,万一是罗薇打来的……”朱刚说。
一夜间,东方山庄人去楼空,至此她才感到自己就像浮萍,稀疏的须根无土可扎,一点水流都可能飘走。要去的翠亨花园别墅,也不属于自己的家,也是水,浮家泛宅往下的日子注定漂泊。
一个母亲爱孩子的信念轻易不会熄灭,她把想念转换成另一种形式,送孩子喜欢的东西。小儿子二多喜欢昆虫,便去买玩具。
丛天舒手里拿着一个充气塑料玩具一一昆虫形状的七星瓢虫,在街上走。弟弟天飞发现姐姐,远远地召唤:
“大姐!”
听见喊声站住脚,她寻声觅去,丛天飞步行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她打量弟弟:
“人挺精神,穿戴也可以,恋爱啦?”
“正在进行中。”
“姑娘是谁呀,跟姐详细说说。”
“还不成熟,暂时保密。”
“八字没一撇?”
“一撇有了,我不是一撇嘛!”
“光你一撇怎么成,得两撇。”丛天舒说。
“因此我一直在狠追那一撇……大姐,你和景云彻底分手啦?”
“知道你还问。”
“那真可惜,天底下再找到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丛天舒有话不说地道:“好人?张景云是好人?”
弟弟看着姐姐手中的玩具,她说:“我给二多买的,天飞你给他送过去。”
“姐你自己咋不送去?”
“说啥呢,都分手了……”
“有什么,分不分手有什么关系。”
“就你说得轻飘,怎么没关系呢?关系重大,没分手好赖是一家人,起码不是支离破碎……”丛天舒流露出什么道,可惜弟弟愣没看出来。
丛天飞捏下七星瓢虫,它发出‘吱’地一声。
“别弄坏喽,亲自交到二多手上。”她身体某部位忽然疼痛,面部表现出来。“姐,你哪儿不舒服?”
丛天舒掩盖过去,说:“喔,没事儿。”
“姐,去医院检查检査,有病得看啊!”
“一定交到二多手上!”丛天舒说,胸部很疼啦,忍着不让弟弟看出来。
接下去几天胸痛加剧,她不得不去医院做检查。
“哪儿不好?”女医生问。
“胸痛,气短。”丛天舒说。
女医生给丛天舒做检查,问:“发觉疼痛多长时间啦?”
“三个多月。”
“你有过其他病史?”
“五年前做过脑瘤手术,良性……”
“哦,拍个胸片看看。”
“会有问题吗?”丛天舒担忧起来。
“看胸片。”女医生的情感肯定冷冻过,总是冷冰冰,她让机器说话,最后诊断由电脑做出。
经理室办公桌上放着一束鲜花。
“……金经理,完了就这些。”张景云汇报完工作。
金丹手指点点板台面,说:“哎,你怎么忘了约法三章?”
“呃,金丹!”张景云改口,称呼问题他们私下有约定,在什么场合叫什么,“医生嘱咐的事,我思前想后,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
“我儿子二多喜欢上你啦,我想让你……”张景云闪烁其词道。
“你让我做什么?”她猜到他让自己做什么,却故意地问。
“这、这……”他憋红了脸,羞于开口。
金丹目光直逼他道:“说呀!”
“还是,还是不当啦。”
“当什么?”
“不好意思说。”
“景云,你平常不这样。”
张景云终于说出来:“当临时妈妈。”
她落落大方地冲他微笑,浅声问:“你不愿意?”
“金丹,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