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跟他办扯(分辩〉什么……”张建国说老伴,傻子一根筋,和他能说明什么呀,他哄儿子道,“景锁,去看张二多的画,得奖啦。”
“叔,你看!”张二多将画展开在傻叔面前。
“好看,好看。”张景锁对画感起兴趣,画的是太阳、月亮和卡通模样的孩子,歪歪扭扭童稚气很浓的字:爸爸、妈妈、哥哥和我。
“叔,爸爸是太阳,妈妈是月亮,一多哥是星星……”张二多讲解他的画作。
“不对,爸爸是月亮,天天晚上见到他……”张景锁理解不了,“嫂子是太阳!晚上没太阳。”
“妈妈就是月亮,太阳出来它就躲藏起来……”张二多跟傻叔争论起来。
三江火车站出站口,一列字头火车到达,旅客验票出站,朱刚与丛天舒出站,两个便衣警察混在人群里,跟着他们出站。
“我去趟娘家。”丛天舒说,她把弟弟丛天飞的住处说成娘家,两个姐姐出嫁后丛家只剩下弟弟,他是丛家的象征。
“你该回张家……”朱刚说“我们说好不再提张家。”上海之行没使她回心转意,走出张家的心倒铁了,她说,“别墅我再住几天。”
“住吧!”他说。
丛天舒、朱刚分乘两辆出租车,开走。跟踪他俩的警察回到市公安局经侦支队。
“老梁你们辛苦了。”支队长道。
“队长刑警梁德辉汇报:一路跟踪到上海,在他们下榻的宾馆开了房……朱刚单独出去多次,把丛天舒扔在宾馆,他与一个操宁波口音的女人接触,后经上海警方确定,这个宁波口音的女人是江浙一带的神秘人物,与海关人员关系特殊,经常帮人报关、通关。
“案子跨省……”支队长分析道,“由此看来,罗氏布业可能涉嫌走私,我们继续同上海警方合作,联手侦破……代号‘捕蝉’专案组巳成立,老梁你任组长,迎宾街派出所的小童,也参加专案组,他现在以社区警长的身份,对丛天舒的现任丈夫,说同居者也行,说明一下,丛天舒跟张景云,是嫂子和小叔子,特别婚姻的背后,还牵涉一个特大的嫌疑,丛天舒的前夫张景山打工多年未回,恰与天锦市贝壳岛发现无名尸骨相吻合,局里同意将两案并案侦破。”
“尸骨确认了吗?”梁德辉问。
张景山就在贝壳岛打工,其弟张景云也到过该岛,死者白骨上的霰弹法医认定是枪击,符合他杀特征。其弟张景云是不是凶手,首先要确定死者是不是张景山,弄清也不难,警方决定做六鉴定。
“一个经济案,一个刑案,并在一起,是否合适?”梁德辉提出异议。
“这个案子特殊就特殊在这里,因为有一个特别的条件,丛天舒是罗氏布业公司的骨干人员,又牵涉前夫死亡,所以并案。”支队长说,“马上要做的是确定死者身份。”
警方对疑是张景山的白骨八鉴定采样异常顺利,小童在医院找到生病住院的张建国的一份血样标本,送到省公安厅,乂八鉴定需几天时间。
丛天舒丝毫未察觉警方的行动,一同住在上海的一家宾馆里,门对门,说不定宾馆自助早餐时见过面,同一张桌子吃过饭也说不定,总之她一路专心想一件事,回到三江跟张景云有个了断,同朱刚去上海的事早晚要传到张家人的耳朵里,轩然大波谈不上了,已经有在宾馆被警察叫去询问的事件在先,水花、涟漪肯定要有。
下车先去天霞家!是她在黄浦江游船上想好的,进屋她开口就劝妹妹,最后说:
“天霞,你好好想想,问题是不是出在你身上?”
“我是做得有些过分,气跑了国强。”丛天霞闹累啦,有些回心转意,“我要找他回来,向他道歉。”
“这样做就对啦。”姐姐欣然道。
“姐,我的问题解决了,你呢?”
丛天舒情绪顿然低落下去,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箭没射出去多远,可以捡回来嘛,姐,现在还为时不晚,景云好像始终在等你回头。”
“我打算彻底离开张家,离开景云。”
“一多,二多怎么办啊?”丛天霞挂心两个孩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丛天舒到目前仍然很茫然,走出张家,婚姻做何打算她没有,何谈带不带走两个孩子。
“朱刚答应啦?”妹妹问。
“什么答应?”
“娶你呀!”
娶我?丛天舒大笑起来,把妹妹笑愣啦,她的笑声由高渐低,眼角流出亮晶晶的东西,自言自问道:“娶我,谁娶我……”
“姐,你这是?”
“天霞,今后别在姐面前提谁娶我了,没人值得我嫁啦。”丛天舒十分绝望。上海之行使她的幻想基本破灭,朱刚开了两个房间,这次鬼没敲门,相反她倒感到做了亏心事。
丛天霞想劝劝她,姐姐没给她机会,说回东方山庄,提着包就走了,似乎谁也劝不了她,也实在不需要劝了。
想劝丛天舒的人还有朱刚,他来到山庄。
“我明天通知张景云,不要再等我了,我们结束啦。”
“景云不同意呢?”朱刚说。
“这事由不得他,我们从来也没登过记,没什么手续。”
“天舒,我给你一个建议……”
“如果是阻拦我,你的建议就甭提了。”丛天舒打断他的话,“我已决定,分手了,孩子不要归景云,张家就不会随便让我看他。因此,我想离婚之前的日子里,接一多、二多到身边待几天。”
朱刚无言。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哦?”朱刚惑然。
“我很想两个儿子,接他们到翠亨花园别墅跟我住几天,行吗?”
“接来吧。”朱刚答应,“只是不宜住太久,说不准哪一天罗薇回来,别叫她碰上。”
“我明白。”
丛天舒去神童幼儿园碰了壁,她在走廊看班级的牌子时,幼儿园阿姨从一个班级出来,问:
“喂,你干什么?”
“老师,请问张二多在哪个班?”丛天舒打听道。
阿姨仔细打量丛天舒,从来没见过她,警惕性提高,问:“你是张二多的什么人?”
“二多是我儿子。”
“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二多的奶奶、爸爸我都认得,唯独不认得你。”阿姨轻易不相信。
“我真是二多的妈妈,接他回家。不信,让二多出来认我,他不会随便朝外人叫妈妈吧?”
“眼下拐卖儿童的案子可不少哟!”阿姨眼睛眯了眯,说,“园里有严格的规定,生人不能接走孩子。”
“我真是二多的妈妈……”丛天舒缠磨道。
“你随我到办公室。”阿姨说明验证方法,“我给张二多家打个电话,核对一下。”
丛天舒赶忙掏出手机,说:“用我的电话打。”
“办公室有电话。”阿姨拒绝。
接电话的是张母,惊讶道:“谁要接走二多,她妈妈?”
“是,他妈妈。”
“小阿姨,这可不行,除非我和二多的爸爸以外,谁接也不行,见也不行,出事可要找你们幼儿园。”
“家长不同意阿姨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要为孩子的家长负责任,请你理解。”
“那让我看儿子一眼成吧?”丛天舒退一步道。
“对不起,不成。”阿姨摊开双手说。
丛天舒气冲冲地走出幼儿园。
张老太太话挺冲,张建国瞪大眼睛看老伴,撂下电话喃喃道,“想接走孙子?做梦!”
“你不近人情,妈想见儿子,人之常情。”老伴说。
“不近人情的是她!”张母气愤说,“躲了那么多日子,忽然冒出来,又要接走孩子,谁知她安的什么心。”
去神童幼儿园没接走儿子,丛天舒当晚没回别墅,来到妹妹家。从来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自己的她,忽然在乎起来,幼儿园阿姨的冷漠、不信任,激怒了她,没见到儿子便怨恨起张家来,情绪接近失控的她约张景云见面。
几个小时前,天下着雨,站在街头的丛天舒用坤包遮挡着雨,显然无济于事,他大步跑过来,为她撑雨伞,她躲开却也不肯与他同在一把伞下,他将伞塞给他,自己暴露在雨帘之中。
雨中宣布分手的话很简短,当初在一起像合上一把伞子,分手像打开一把伞子,然后各奔两个方向走。
“姐,分手是你主张的,成了事实,你掉进黄连缸里似的,难道还有什么割舍不得的?”丛天霞说。
“你说这人吧就怪,景云塞给我伞。”她事后感触了,“几年里他为我撑伞数不清次数,可这回,我心为之一动。尤其是他塞给我伞后说的那句话:‘小心别着凉,你怕凉’。”
或许在一起的时候,令人动心动容的话说得太多了,听得麻木。怎么说一起生活多年(包括叔嫂关系时代八多快的刀一下子也难割得丝缕不连。
“天霞,周天你同我回张家一趟。”
“做什么?”
“有几件衣服我要取回来。”
“明天就去取,何必要等几天到周天。”
“二多周天在家。”丛天舒总归想见儿子。
雨淋湿的衣服张景云不肯换下来,张家气氛严肃而沉闷。躺在床上张建国抱着挽救的希望道:“一点儿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吗?”说完剧咳。
“爸,你千万别着急!天舒铁了心,坚决要分手。”张景云说。
“可惜,可惜了!”父亲长吁短叹道。
张母数落老伴道:“你呀发贱,吃一百颗豆不知豆腥味,当年不是你又卖房又卖地的张罗给天舒治病,景云能铤而走险,摊上牢狱之灾?结果呢,一颗心喂了狼。”
“妈!”
“景云,孩子、家产啥的,咋商量的?”母亲问。
“天舒她什么也不要,净身出户。”张景云说。
周天丛天舒收拾自己的东西,两个儿子一旁看着,不时帮把手。
“妈,你要出远门吗?”张二多问。
“是。”
“等妈回来,下周天一定到幼儿园接我。”张二多说。
公婆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透过窄窄的门缝,注视外边动静,张景锁抱着块黑板等在过厅里,急巴巴的样子。
丛天舒装好一只箱子,提在手里又放下,亲了又亲一多,抱起二多止不住地流泪。
“妈,你为什么哭?”张二多用小手为她揩着。
嘀嘀!外边传来汽车喇叭声。丛天舒狠了狠心,放下张二多提着箱子跑出卧室。
“学诗,嫂子。”张景锁抱着黑板跟在后面喊叫,丛天舒看傻小叔子一眼,没停脚,走向门。
“妈,妈!”张二多追出来。
“二多!”张母追孙子到楼外,见丛天舒慌忙将箱子撇进车,然后钻进去,雅阁快速开走。
冲出楼口的两个儿子追车,揪心地呼喊:
“妈!”
“妈!”
小儿子张二多追车跑掉拖鞋,他忽然跌倒,鼻子出血,张母撵来,抱起孙子,孩子在奶奶怀里挣扎,哭喊:
“妈!妈!”
后来哭累哭困的张二多睡着了,怀抱装有丛天舒照片的小相框,一侧鼻孔塞着血棉花,眼角溢出泪水。
“这么小的孩子,哪儿经得住刺激……二多知道他们分手?”爷爷问。
“咋不知道,别看人小,懂的事多着呢。看他妈收拾箱子,一直守在身边……见他妈拎起箱子,哭着嚎着追他妈妈……孩子不能没娘啊!”奶奶擦眼睛说,“我明天就去找金丹。”
目睹这一幕的张家人有一个被大家忽略了,那就是傻子张景锁,他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有个信念令人感动:找回嫂子!于是他偷偷跑出去。
张景锁在雨帘中寻觅着什么,捡起一个蓝色方便袋套头上,蓝色方便袋在流动的雨伞中,显得另类。
一家西餐馆门前停一溜轿车,他挨个车窗看,餐馆保安盯住张景锁,此前发生过车窗被砸车门被撬的失窃案。
“你干什么?”膀大腰圆的保安过来掐住张景锁的肩膀问。
“找嫂子,嫂子。”
“谁是你嫂子?”保安问。
“丛天舒。”傻子说嫂子名字时口齿伶俐。
“找嫂子?”保安讥讽道,“装疯卖傻,你不会是想偷东西吧?”
“找嫂子,嫂子坐车走的,嫂子……”
正巧这时朱刚和丛天舒走出西餐馆,他们刚用完餐,准备开车回去。
“嫂子,嫂子!”张景锁发现丛天舒,喊叫起来,那时保安仍牢牢钳住他瘦削的肩头。
啊!丛天舒惊愕。
“谁?”朱刚问。
她没说是谁,催促道,“走,咱们走!”
他们随即进宝马车。
“嫂子!”张景锁使劲挣脱了保安,跑向宝马车,接近车尾时,车子猛然开走,车尾溅起的泥水崩了他一身。车子远去,傻子跌倒泥水里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