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您看我弟弟一年大起一年,不学些知识,一辈子就废了……求您了校长。”
“家长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校长最终还是把最可怕的签字笔掷给他,没任何商量的余地,“签个字吧,清点一下你们的东西,带他离校吧!”
“哥回家!”傻子还高兴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家!”这两个字如千钧重锤敲在张景云心上,走出特殊教育学校大门,骑上摩托车。
傍晚,丛天飞手里拎着菜进门来,朝里屋喊:“叔!婶!”
张母正做晚饭,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听说姐夫回来了,人呢?”丛天飞放下菜问。
“天飞呀,又买这么多东西。景云回来了,去景锁学校啦。”张母说。
丛天飞进里屋,张建国举下水杯说:“天飞你尝尝,景云这回买的苦丁香茶叶,喝着咋发涩呢?”
“咦,挺苦的。”丛天飞呷一口,品尝后道。
“到我嘴里……”
“叔你病刚好,嘴没味儿,过几天就好了。”丛天飞说。
“我看八成你叔又上火了……”张母点破道。
张建国制止老伴道:“行啦,别说啦!”
丛天飞望一眼张建国,又望一眼张母。
“行,我不说。”张母回到厨房去,丛天飞跟过来,低声问:“婶,咋回事?”“这不是吗,景云出门回来,愁眉苦脸的样子,你叔看着准又上火啦。”
“姐夫在外地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丛天飞心想。
张景云带傻弟弟回来,低落的情绪让家人猜到结果,而且很坏。他说:“磕头作揖校长也不答应。”
“不念就不念吧。”父亲说。
这个伤心话题没再继续下去,丛天飞把张景云叫到一边,说:“姐夫,我们聊聊。”
“聊什么?你的玻璃人?”
“还有什么玻璃人哟,碎啦!”丛天飞说。
“怎么,处这么几天就弄碎了?”
“姐夫,跟你探讨一个问题,暗恋是不是病?”
“太高难啦!”张景云说,“烧烧电焊,做做铁活儿我明白,暗恋什么的我不在行。”
“你是暗恋行家,别谦虚啦!”
“我?我暗恋?恋谁?”
“我大姐呀!”
和突来一股强风冷不丁哈住一样,张景云嗝儿喽一声说不出话来!
“估计你在我大姐进门时,就喜欢上她,景山大哥去世后,你娶了她。”丛天飞只顾说他的,听者感受如何他没在意。
“胡说什么呀,胡说!”张景云嗔怪道。
丛天飞见他脸色不好看,说:“不说你啦,姐夫,我就是暗恋者。”
“你暗恋谁呀?”
“金丹。”
“哦?”张景云愕然道,“她不是找你谈过吗?”
“谈啦也不好使,她给我介绍玻璃人,相处一段我就烦啦,姐夫,她没金丹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说不好,总之,我这辈子非她不娶。”丛天飞突然冒出让张景云震惊的话。“你真这么想,天飞?”
迎宾街派出所辖张家所在的居民小区,这天李所长召开全所干警会议,议题与张姓人家有关,户籍所在的姓张的人家都在工作范围内。事情是这样:外埠的天锦市公安局给三江市发来协査通报,准确说是要寻找一个尸源,一个施工队在贝壳岛上挖掘时发现一具白骨,法医推断死亡时间五年左右,男性,年龄在三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天锦市公安局还获得三江市张姓的人来此岛打过工的线索,所以才求援协查。
“姓张的人家逐户走访,家中是否有人外出几年未归……”李所长布置任务。
“不用找,目标有啦!”警察小童说。
“哦?”李所长问,“谁家?”
“张建国,”小童管着那一片,对张家相当了解,他说,“张建国的长子张景山外出打工多年未归,二弟张景云娶了他的嫂子丛天舒。”
“张家也没来报案说人失踪,户口也未注销,怎么结婚?”一个警察提出异议。
“没登记,事实婚姻。”小童说。
“你确定他们嫂子嫁小叔子?”李所长问。
“确定!”小童肯定道。
弟弟害死哥哥,娶嫂子成为警察最大的疑点,这就有两种情况:弟弟害死亲哥哥嫂子不知情,第二是叔嫂通奸害死哥哥。确定假设成立,首先确定死者是张景山。
“经我们核实张景山确实失踪,涉嫌杀人,此案上报市局刑警队。”李所长说,“小童你负责,带人去张家,摸清情况。”
那个夏天警察对张家的两个人张景云、丛天舒进行秘密调查,由于是秘密调査,张家没一个人察觉,因此生活像风车一样照常旋转,傻子张景锁已在一张床上睡着了,父亲张建国将一支香烟从中间掐断,点燃其中一小截,吸烟。
张母用手当扇子,扇走飘向自己的烟雾。
“天飞叫走景云,会不会告诉他天舒的事?告诉了,景云说不定咋难受呢。”张建国忧心忡忡地说,儿媳医院护理朱刚的事病毒一样蔓延,张家人受到感染,出现的典型症状就是气愤、忧虑,包括两位老人的忧心如焚。
“他是天舒的亲弟弟,会说吗?”
“你不知道他俩的关系,无话不说啊!”
“分哈话呀,这种不太光彩的事他能对景云说?不能说。”张母说。
雪里埋不住孩子,早一天晚一天都得露馅儿,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这层窗户纸终要捅破。也许,早捅破比晚捅破好呢!两位老人忧虑的是打闹起来,再离婚、分开什么的……一多、二多终归年岁小,需要完整的家庭。
“我不是还有口气吗,二多我带!”张母做了最坏的准备。
“你是奶奶,二多要的是妈妈,代替得了?缺角儿的孩子苦哟,没了爸爸,再走了妈妈,唉!”
“什么缺角儿,有景云,有我们呢。”她不同意老伴的说法。
张建国心酸道:“到今天他们也没登记,住到一起叫事实婚姻,法律上不承认,你说他们闹离婚,丢人不?张家咋摊上这等事啊!”
“景云知道实情咋对待天舒,跟她大闹?还是当啥事都没发生?”母亲语气幽怨道。
“我儿子我知道,景云肯定息事宁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怕你我着急上火,特别是我,沾点气就犯老病。天大的事他一人扛着,地大的屈他一人承受着。”
“任天舒这样下去咋行?景云不能打碎牙往肚里咽,直说也好,转弯抹角也罢,总该让天舒知道自己的影子斜。”
“怎么处理,还是景云自己拿主意吧。”张建国摇头道。
父母亲敏感丛天飞电话叫走儿子,他们谈话的内容大概揭开一桩掩盖的真相。事实上两位老人一点儿都没猜错。
小酒馆里丛天飞和张景云边喝边谈,几个空酒瓶子摆在桌子上。看看张景云,神情忧郁。
“姐夫,我大姐是好人哪,如果说犯错,也是那个朱刚……”
“即使今天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了,刘国强把一切都说了……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你服刑不在家,公正地说我姐一心扑到过家上。遇到那个有钱的姓朱的同学,她人就有了变化……姐夫,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你大姐出什么事,我都一如既往。”
“姐夫说的是心里话?”
“真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大姐。”张景云凭着很大的毅力如此说。
“那朱刚……”
“愿什么刚什么刚吧,我跟你姐过下去。”张景云大度地说,“天飞,我俩还喝不喝?”
“喝,咋不喝,来姐夫,扔一个!”丛天飞爱将“喝”俏皮说成“扔”。
“扔一个!”
“姐夫,工作顺利吧?”
“托运公司决定任命我做汽车队长,明天上任。”张景云说。
丛天飞举杯道:“祝贺你,姐夫!”
高兴喝酒同样会醉,张景云回家倒床上睡了两个多小时,醒了头还晕,挺着坐起来跟母亲说话。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张母说。
“断什么?”
“你没在家,金丹来护理你爸,我看出来他对你流露出那意思。”母亲看得准,如果说在医院萌生是芽儿,几天左思右想就是叶,而且正苗壮成长。
“公司派金丹来的,现在讲究人性关怀……妈,你可甭联想别的,其实也没别的。”他要给母亲降降温,打消她的念头。
“金丹对我说,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就是一见钟情吧,她已知道天舒对你负心。”母亲说破道。
“是你告诉她的?”
“不是,她说有一次去名洲花园别墅去看朋友,亲眼看见天舒……”
“名洲花园别墅?”
“朱刚住在名洲花园别墅。”张母说。
那夜,卧室仍是张景云自己和一张空双人床,心情不好便没开灯。他站在敞开的窗户前,双手持损并未吹,仰首眺望,楼宇间很小的一小块穹幕,一弯钩月,繁星点点。
“她在名洲花园别墅。”他想。
其实,丛天舒在一家星级酒店,朱刚从里边开客房门,她拎着大包小裹进来。
“这么晚你还来啦,天舒?”
“电话里听你声音沙哑,怎么样,今天烧没烧?”她关爱道。
“有点感冒,没大事儿。”朱刚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还有好多水果没吃呢,你又买这么多,瞧,我这屋子快成水果仓库了。”
“多吃水果好。”她坐在椅子上,左手按前胸,脸上滚过一丝痛觉,一闪即逝的东西被他捕捉到,关切地问:
“哪儿不舒服?”
“前胸隐痛,现在痛劲儿过去啦。”
创伦理小说“天舒,没到医院检査一下啊!”
“没什么。”
“还是检査一下。”
“真的没什么。”她有意岔开话题,“上午我们会客的宾馆名字有意思,哦,拥抱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