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襟张景云默默祈祷:万万别出现那样的结局。
“事事难料啊……”
“国强,你一定要挺住,咬咬牙,千方百计渡过难关。”
“同你在一起总能听到向上的声音!”刘国强举杯道,“姐夫,谢谢你鼓励我,来,透(干)一个。”
“透一个。”张景云响应道。
问到天霞,刘国强说:“我逃出来的!”
一个男人因妻子而逃亡,悲哀不说,下这样的决心实属不易,妻子怀孕让他牵挂,留下一些钱给她,如何给她成为难题,见不得她的面,甚至给钱的事都不能让她知道,就是不能留下丝毫痕迹。想到基本跟自己一条战线上的小舅子,只好用他啦。
高速公路人口处附近,刘国强在轿车旁来回踱步,不时地看表,丛天飞开车到来,解释迟到:
“一直塞车。”
刘国强掏出一张卡,太平洋卡上还有五千元钱,让他转交给二姐天霞。
“她要追问卡的来历呢?”丛天飞接过卡问。
“你就说不认识的人转交的,别说曾经见到过我。”刘国强说。
“二姐夫,你去哪里?”
“外地。”刘国强没说具体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天飞常去看你二姐啊。”刘国强上车叮嘱一句,轿车在丛天飞的视线里驶进高速公路人口……“景云,”刘国强已有几分醉,舌头发硬道,“我们俩同病相怜,你我都没摊上好女人……”
“不,天舒不是那样。”张景云微醉,但头脑还清醒。
“姐夫,”刘国强失笑道,“你就别跟我捂着肚子装气粗……天舒大姐,更够一说的。”
“你不了解她,不了解。”
“我不了解?错,错!不了解她的恰恰是你自己,你不了解!”
“我的枕边人我不了解?”
“不……不了解!枕边陌生人!”
“枕边陌生人?国强你说我们同床异梦?”
刘国强喝进一杯酒道:“何止,何止啊!”
张景云随着也喝进去一杯。
“和她的同学朱刚的事,大家都知道,只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刘国强失言道。
张景云酒醒几分,问:“国强你说什么?”
赎罪像很厚的一张皮,所有的屈辱都能包裹,但千万别捅破它,醉酒的连襟无意给捅破了,张景云顿然被痛苦淹没。
海风裹挟着雨泼洒在旅馆的窗玻璃上,泪水一样泫然而下。世间的一切雨水一百年的冲刷,也冲刷不尽他内心的痛苦。天锦市是他一生的痛,当年哥哥在这里接走他,去了那个贝壳岛,枪走火那个夜晚,孤独的小岛给潮水冲刷一整夜,痛苦风雪一样迷漫周身,他把赎罪当成解除痛苦的方法,娶嫂子,完成哥哥的遗愿,抚养成人两个侄子……“我比你大七岁。”她说。
“我知道。”
“你完全可以找年龄相当的姑娘,大七岁现在似乎没什么差异,到了老年……女人比男人不经老啊!”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非要娶我?”
“必须娶你!”
“莫不是你走火入魔!”
“随你怎么说。”
张景云是走火,他永远不能说出走火的原因,走火人魔的原因可以说,喜欢嫂子,在不知真相的人看来是这样,痴迷嫂子而失去理智。他惊讶发现自己渐渐爱上了嫂子,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如不是自己走火哥哥不至于丢命,那时爱上嫂子另当别论。人怕相处,日子久了产生两种结果:要么爱,要么恨。爱恨如一支红蓝铅笔,各占一半的情形有,爱恨一生的大有人在。
“你上来吧!”
他上去了,男女肌肤相亲最容易使人穿越什么,几次上来,他无意的穿越,爱上一个人往往在不经意间……他如此痛苦、哀伤正缘于此。
朱刚!朱刚!这个闯人者在几年前就闯进来,那时他还在监狱,还是她无意间走风。
“连一向严谨的国强都这么说,看来是事实!”赶往三江的路上,他用心思索这个问题。
他驾车在烟雨茫茫的高速公路上行驶,老天配合他的心境便大雨滂沱,雨水冲刷挡风玻璃,巳经再没有什么可冲刷的,它仍然不停冲刷,路上没人,没车。
“我姐跟她的同学朱刚、朱刚、朱刚……”丛天飞的话小鸟一样绕他三匝未落飞走,是他没让它落,一张脸蓦然出现一金丹。再黑暗的房间,有一道阳光射进来就不黑暗。他想象雨天她呆在自己家里跟小保姆边看电视边聊天,说不定就聊到自己身上。当然他绝不会想到金丹在侍候病人,张建国右手背扎着输液管,张母和金丹一旁守护。她剥只香蕉,送到患者嘴边说:
“吃瓣香蕉,大叔。”
“我自己来。”张建国想用左手自己拿着。
“大叔,我喂你。”金丹说。
“这……”张建国有些不好意思。
“大叔,我爸只大您一岁,您就拿我当您的孩子。”她说。
“闺女,当闺女。”张母舒服这个称呼,生了三个男孩,真想有个女儿,到了傻子景锁出世,生育的念头猛然打住,怕再生一个傻子。
金丹手拿香蕉一口一口喂给张建国,他的脸荡漾着幸福笑容,张母喜欢的目光始终注视金丹。
“大叔,再来一只?”金丹说,“多吃香蕉好。”
“不要了。”张建国说,他的便秘因吃香蕉得到改善。
金丹护理病人周到细致,她手摸摸患者进针的右手,说:“有些凉,我弄条热毛巾敷敷。”
“别忙活啦!”张建国望望巳滴尽大部分的吊瓶,“没多少药了,眼看滴完,别费事啦。”
金丹将毛巾浸在热水里,说:“毛巾热敷,免得针眼刺痛,液体太凉,输液会不舒服。”她从脸盆取出热毛巾,放在自己的脸颊试试热度,而后放在张建国的手背上。往下金丹调节点滴速度,说:“稍微快了些。大婶,医生怎么说?”
“出院的手续我都办了,明天出院。医生说他爸恢复得这么快,简直就是奇迹。回家调养几天……”
“真是太好了!听见没大叔,您明天就能出院了。”金丹高兴道。
丛天舒一身时髦装束进来,到张建国床前,问:
“爸,好点了吧?”
“好了,明天出院。”张建国说。
“这位是?”丛天舒望着金丹,出现在公公病床前的姑娘引起她的特别注意,像一个不速之客。
“安达物流托运公司办公室主任,金丹小姐。”丛天飞介绍道。
“噢!”丛天舒释然。
“我大姐。”丛天飞把姐姐介绍给金丹道。
“您好!”
“您好!”丛天舒伸出手,与金丹握了握。
两天后回到三江,这里一直晴天,雨雾中行车的张景云心情并没豁然开朗。
“景云,事儿办得不顺当?”张建国望着儿子,终于憋不住问。
“挺顺利的,在中原市卸货后,到天锦市接货等了两天船。”张景云说。
“你瘦了许多。”父亲说。
出门在外不容易,吃不应时,睡不安稳,还不掉几斤膘。这是母亲的理解。儿子搪塞道:
“妈说得对。爸,看你手背有针眼儿,感冒啦?”
“病很急很重,瞅那阵势,都怕你见不到他了。”母亲说。
“那么重?查出犯病原因没?”张景云有些惊讶道。
“还是老毛病。”张建国说,“这回我有病,多亏人家金丹,忙前忙后的。”
“精心地伺候你爸,亲闺女似的,该谢谢人家。我和你爸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咋个谢法儿。你说扯块布做条裤子吧,又不知哪种料子好,要不你勤打听着点儿,她结婚我上份礼。”母亲说。
“妈,你说的都不行。买布的想法太过时了,如今还有送礼送块布的吗?尤其是送给一个姑娘。结婚倒是个好机会,只是太遥远了,据我所知,她还没男朋友。”“照你这样说,还没法还上这个人情了呢。”母亲说。
“办法有,哪一天我请她喝茶……”张景云说。
“喝茶?”张母反对道,“那有啥意思,吃顿饭还差不离。”
“吃顿饭,你懂得六?”张建国揶揄老伴道,“喝茶讲的是情趣。景云,选家好茶馆,别怕花钱。”
“说我懂六,我看你是四六不懂,茶馆?”张母找到话语漏洞,回击老伴道,“你以为是解放前旧社会呀?现在叫茶吧。”
“我没你咬的字眼儿准……景云,特殊教育学校打电话叫家长去一趟,八成景锁惹什么祸啦,你赶紧去。”
“怎么没叫天舒去?”张景云问。
“上哪儿抓她人影儿,自从你走后,她只在家住过~宿,你爸有病,她去医院都有数的几回,忙啊。”母亲不满意道,“忙”字含意多多。
张建国脸转向一边,有些阴郁。
“我下午就去特殊教育学校。”张景云回卧室去。
走进校长室准备看人家脸子,张景云眼盯着校长摆弄签字笔的手,央求道“请校长网开一面,再让我的弟弟学……”
“让他学,我的学校就得关门。”校长不开面,校方已决定勒令张景锁退学,“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会怎么做?置几百名学生、几十名教职员工的集体不顾,违反规定?”
“入学的条件我一一对照过,我弟弟只年龄超过几岁,别的全符合。”张景云努力争取道。
“编人大班,文化课他没基础跟不上;编小班,个头比他的同学高出大半截子。还有,为便于管理,我们要求住校,他和低龄的孩子住一起也不合适。”校长说理由,看上去很是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