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同保姆小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心不在焉,手拿遥控器,反复换频道。
“金姐,你恋爱啦?”小晶望着女主人,浅声问。
“哦,你怎么这样说?”金丹惊铭道。
“神情像夏日的向日葵忧忧郁郁,目光如月光婆婆娑娑……”小晶发表过几篇打工文学作品,前不久加人了三江市作家协会。
“你写作有进步了,又在写一首散文诗?”
“我把你构思进《成长细节》里……金姐,你一定在恋爱。也许,爱的种子才发芽,等待春风化雨;或许……”
“真的像你写的那样,就太美好啦。”恋爱,金丹觉得可望不可及。
“金姐,景云是谁?你心中的白马王子吗?”
“你的作品有个叫景云的人物吗?”金丹惊奇自己的秘密给人发现,想想也没对她提过景云,小保姆她……奇怪了。
“你两次睡梦里喊景云,景云的,因此我想,金姐一定在爱着一个叫景云的男孩。”
金丹面现羞涩,一语双关地否认道:“只是梦境而巳。”
托运公司汽修车间的门大敞开,张景云在修理一辆货车,背部朝院心,金丹手拎瓶矿泉水,轻步走来,他丝毫未发觉,金丹悄悄站在他的背后,凝望着。
“哎哟!”劳动中的张景云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景云?”金丹急忙过来问。
张景云右手攥着向外涌血的左手中指,忍着疼痛道:“我手碰破啦。”
“你放开,我给你攥着,”金丹上前,“赶快到医院包扎……”
一家医院在附近,过街就是,金丹和张景云去处置伤口,出来时他的手缠着纱布,血浸透出来:
“回公司吧,过会儿天飞来接我。”
“我开车送你回家。”金丹说。
“天飞天天来接我。”
“知道天飞天天来接你。”
轿车停在张家楼前,金丹先下车为张景云打开车门,关爱道:“慢点儿,景云。”“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请我到屋里坐一坐?”
家境的寒酸让张景云犹豫不决。
“怕嫂子多心?”金丹采用激将法道。
“不不,绝对不是。”
“那就请我进屋吧!”金丹落落大方道。
请。
进屋,张景云随金丹逐个房间看看。
“面积八十多平?”她问。
“七十一点五九,住我们三代人。”
卧室,金丹目光落在小相框~丛天舒生活照上。
“我家你嫂子。”他说。
“很漂亮。”她没再到别的屋子看,回到狭小的客厅。
“金丹姑娘,喝茶,茶叶不好。”张母笑逐颜开,说。
“谢谢大婶。”
张景锁要从里屋出来,刚露出头,让张景云推回去,金丹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问候道:
“大叔,您的身体好吧?”
“老慢气。”张建国说。
“您抽烟么?”金丹问。
“抽,不贫。”张建国说。
张母揭短说:“还不贫呢,早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抽烟。”
“气管炎怕抽烟。”金丹说。
“我试着忌(戒)……”张建国有过几次失败的戒烟史。
“你是忌,记住卖烟的地方啦。”张母抢白道。
金丹开心地笑笑。
“金丹姑娘,在我家吃饭吧!”张母热情说。
“大婶,我还有事儿。”金丹起身说,“我走啦,大叔,大婶!”
“再坐一会儿!”张母真心挽留,见面就喜欢上这个姑娘。
“我的远房表姑也住在这个楼,我去看她一下。”金丹说。
“谁?谁是你表姑?”
金丹说出表姑的名字,张母做了个亲近动作,一把拉住她的手,喜出望外道“胖婶是你表姑,我们老姐老妹多年啦!”
“哦!”金丹惊喜又多了一层关系。
“不过你今天见不到她,回白石镇啦,后天回来。”张母说,还拉着她的手。“大婶,我哪天来看表姑吧!”金丹说。
“妈!”张景云暗示母亲放手,张母才松开。
“再见,大叔、大婶!”金丹告辞出来。
楼外,张景云送金丹上车,说:“我爸妈没拿你当外人,在你面前斗嘴,不好意思。”
“我真很开心,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样家庭气氛了。令我想起我爸我妈来,他们斗嘴,有时打得很认真……他们几日不斗嘴,我像缺点什么似的,于是,我就勾芡,非挑动他们斗嘴不可。”她说起自己少女时代的小伎俩。
“你够坏的。”张景云笑道。
“我常常从他们的斗嘴中获得好处。”金丹神秘地说。
“发斗嘴财?”
“小小的财而已,我站到谁的一边,谁都给我好处,零花钱什么的,哦,小时候的事不说了,你在家休息几天,伤口别沾水,防止感染,再见景云!”
“再见!慢点开车。”
金丹按了一下喇叭,开车远去。
发斗嘴财,张景云忍不住发笑。
丛天飞比每天更早来到托运公司,锁上出租车门,走向办公大搂,遇到保安。“您好!”保安打招呼道。
“金主任在楼上?”丛天飞问。
“出去啦。”保安说。
“出去?去哪儿啦?”
保安疑问:“你是接张师傅,还是……”
“也找也接。”丛天飞诡辩道。
保安告诉他张景云碰伤手的经过,说:“处置完手,金主任亲自开车送他回家。”
“亲自?”丛天飞问。
“亲自!”保安肯定道。
亲自送张景云回家,亲自……丛天飞嘴里发酸,心也酸,水煮了一样。
密谈在罗氏布业公司里进行,罗薇说:“兼并的事你不用担心,方方面面我会打点好。”
“一旦事情败露,那可……”徐颖心没底。
“心放进肚子里,相信你表姐的能力……下周我出国,你还要给我留心朱刚……”她交代了特别任务给徐颖。
“表姐夫同漂亮的天舒发展下去,最终他会不会背叛你?”
“我们做女人的,可以一辈子没男人的爱,但不能不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至少对你枕边的男人要有深刻理解,看到他的骨髓。”她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你大部分时间在外边,控制了他?”徐颖说。
“与某某女人上床,我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至于背叛我,他不会,这并非因为忠诚,而是需要,我自有控制朱刚的办法。”她自信道。
“表姐你那么自信?”
“当然,我之所以不怕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走,是因为我的钱巳经牢牢地拴住他。”罗薇靠不了魅力,靠钱,朱刚喜欢钱。
“他是总经理啊,支配……”
实际情况是,公司的财权绝对控制在罗薇信任的人手里,朱刚只能花到一些小钱。
“什么时候走?”徐颖问。
“明天上午十点上机。”
最后一夜,罗薇在名洲花园别墅收拾行装,朱刚一边帮忙,她说:
“我一走,用你的话说,美军终于撤离了伊拉克。”
“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什么占领军。”
“总之,你自由了,即使把哪个相好的领回来,地球这头地球那头的,我又没卫星监视设备,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么。”
朱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制的盒子,往箱包里装。
“咦!什么东西往里塞?”罗薇猫给踩了尾巴一样大喊大叫。
“给你买的纹胸。”
“不带!”
似乎他咋样表现都不对她的心思,朱刚从箱包里拿出盒子,放回原处。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和哪个女人上床,鬼混,我限制不了,但是最终想背叛我,朱刚你可考虑清楚,到时别怪我狠心,让你净身从罗氏布业滚蛋,一分钱也别想拿走。我就不信,身无分文的男人会有女人喜欢。”
“是,是是。”朱刚唯诺道。
从机场回来他感觉像刚走出澡堂子,身子忽然轻了许多,车进市区,他急忙给一个人打手机:“天舒,一起吃中饭吧。”
“罗董呢?”
“我刚送她上的飞机,去了地球那边。多宝鱼怎么样?”他立马修正,“哦,你不太喜欢清蒸多宝鱼,吃豆豉蒸金线鱼。大连渔港酒店,十一点半,二楼,老地方。哦,你现在做什么呢,能早点儿过来吗?”
“不行,我妹妹这些日情绪坏透啦,我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劝她。”
“方便就带她过来,我好长时间没见天霞啦。还有,翠亨花园别墅的钥匙我带上,你愿去住就去住。”
丛天舒十一点二十分离开妹妹家,婆婆妈妈的话没少说,口干舌燥,效果等于零,她说:“天霞,你不去我就走啦!”
姐姐走后丛天霞操起电话,拨还是不拨号码,迟疑不决,放下电话。电话容易惊飞鸳鸯!她中邪一样决定去捉双。
大酒店包房内,六只高脚杯举起,酒宴开始。
“为上午愉快的洽谈,干杯。”东道主刘国强举杯。
刘国强身边的一位漂亮女子补充道:“也为下午顺利签订合同干杯。”
“好,干!”众人附和道。
服务员逐一斟酒,比较麻烦,有喝白酒的,有喝啤酒的,啤酒还分普通的、干啤的、常温的、冰镇的,还有喝洋酒的……让一个服务员记住十几个食客每人喝什么,不至于倒错酒,真难为她了。
“我敬鲁小姐一杯,”刘国强端杯对一个漂亮女子说,“感谢鲁小姐对我们新潮的信任,把电讯宾馆的装修……”在此当口,刘国强手机铃响,他没接,继续讲道,“鲁小姐把电讯宾馆的装修业务给我做,十分感谢……”他的手机仍然响着。
“刘总,你的手机。”鲁小姐说。
刘国强不得不放下酒杯,向客人道:“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丛天霞娇声娇气的声音:“人家肚子疼嘛。重,很重!国强你什么时候回来?哎哟,那么晚哪。”
“嗬!好甜蜜,是夫人?”鲁小姐问。
刘国强幽默地说:“是……”
在座的一个熟人开玩笑,问:“小二,还是小三?”
“小四。”刘国强风趣地说。
“刘总风流倜傥,妻妾成群啊。”
众人笑,气氛活跃。
鲁小姐幽默道:“看来我只能做刘总的小五啦,刘总,批准吗?”
众人鼓掌。
丛天霞悄然隐身到包厢门外,偷听。
“可,可!”刘国强举杯,学究的味道。
“荣幸。”鲁小姐举杯说。
“夫妻喝交杯酒!”有人将玩笑推向高潮,洽谈场合掺杂些小玩笑,大家都愉快。
在众人怂恿下,鲁小姐、刘国强站起来,开始喝交杯酒。
丛天霞猛然闯进来,大喝道:“刘国强,你真不要脸!”
故事到此,谁都会想出结果!没错,巧合加误会,酒席不欢而散。
“一单二十万元的生意,硬是让你搅黄。”回到家里,刘国强大为恼火道。
“搅黄生意比搅黄家好!”
“开玩笑嘛……”
“喝交杯酒,什么人才喝交酒杯?”丛天霞死活不相信男女喝交杯酒是开玩笑,“假戏真做!”
“你懂不懂,酒桌上的游戏,喝交杯酒就如何如何?活跃活跃气氛而已。”
“酒桌上交杯,床上交……”
“天霞,”刘国强失去耐心,妻子从骚扰到大加干涉,生意简直没法做下去了,他敲钟问响道,“今天你给我一句痛快话,往后还干涉不干涉我做事?”
“那要看你咋表现,今天和某小姐喝交杯酒,明天与某小姐宾馆房间谈业务,我还要闹,还要搅乱。”
“你真是不可救药!”他动气,收拾自己的东西。
“刘国强,你敢走?”
“我再不走,公司早晚一天叫你搅黄喽。”
“走,说明你外边有人,有女人。”
“你愿咋说咋说,”刘国强柃起皮箱,“脚长你腿上,你愿咋走咋走吧!”
丛天霞撒泼,撇鞋砸刘国强,砸偏打到门上:“你走,永远别回来!”
当晚,刘国强负气离开家。
张景云走出汽修车间,金丹迎面走来,说:“景云,七道街新开张一家活羊馆,活烤羊肉,据说是当年成吉思汗的吃法,我请你尝尝。”
太阳余晖洒在院子里,张景云说:“天飞要来接我。”
“他来了我们一起去。”她说。
丛天飞出现在大门口,金丹风趣地说:“你的‘弟内弟’来了。”
“噢。”张景云走向大门口去,她跟过去。
“风雨不误,很准时啊。”金丹说。
“金主任。”丛天飞见到她笑意也跟着来。
“我今天请你‘哥姐夫’吃活烤羊肉,你来了正好一起去吧。”金丹邀请道。同她吃饭丛天飞求之不得,他想还是不参加的好,自己不在场张景云问她对自己的看法方便,于是他给姐夫使眼色,说:“我答应送一位乘客去开发区,你们去吧。金主任,我走了。”
“一起吃饭吧,天飞。”她说。
“我真有事。”丛天飞走了。
“天飞腼腆?”
“唔,腼腆。”他只能这样说。
金丹需要先回趟住处,买些食品送回去。他陪她到一家小超市购物,满载出来。
金丹家楼下,她打小保姆的手机叫她下楼:“小晶,搬东西。”
小晶小鸟一样飞下楼,金丹开开后备箱,向外搬东西,她给小晶介绍道:“我们公司张景云师傅,“景云!”小晶直勾勾地望着他,脱口而出道。
“你认得我?”张景云一愣,问。
金丹从后面碰小晶一下,她反应过来,说:“不,不认得,刚才听金姐……”
“到家里坐坐,还是吃了饭再上楼?”金丹问。
“先吃饭,改日再参观你的闺房。只是这些东西,小晶一个人搬得了?”
“你不用担心,这个楼门崇拜咱小晶的人不少呢,会有人见义勇为的。”
“拜!”小晶向张景云摆手道别。
活羊馆的单间里,烤羊腿、煮羊蹄、羊汤摆在桌子上。一只啤酒杯与一只饮料杯相碰,他们共同干杯。
“你问我对天飞印象如何,很好呀!”金丹胸前垂落牙齿坠儿项链,她说。
“我的意思……”张景云支吾道。
“我明白你意思,这是不可能的,天飞像个大男孩!”金丹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道,“明天我找他谈谈。”
“天飞对你一见倾心,你直率地和他挑明,会不会伤他的心?还是我对他说,情感上讲也能缓冲一下。”
“放心吧,我有我的方式。景云,你不是想知道有关牙齿坠儿项链的来历吗?我今天讲给你听。”
张景云望着金丹。
她托起项链坠儿,踏进回忆的河流,说:“这颗牙齿是我的,那个女护士黎娜气死我母亲,她使坏,父亲把我赶出家……”
“你给我滚!”金时光绝情地向外轰撵女儿。
“我滚,滚之前,我还是要说,”金丹满脸泪水道,“你对不起我妈,她是你和黎娜害死的……”
“快滚!滚!”金时光不容女儿说下去,绝情道。
“我恨你!”女儿大喊。
跑出家的金丹,一头扎进酒馆,狂饮,大醉……后在歌厅服摇头丸,发疯地狂舞……父亲得知女儿的情况,冲进夜总会,把女儿从一个男舞伴的怀抱中拽出,她拼命挣扎,父亲狠抽女儿一个嘴巴,一颗牙齿被打落,他拾起那颗牙齿,紧攥手中。
“父亲送我去戒毒所……他给我买了条白金项链,亲手用我那颗牙齿做项链坠儿。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父亲到戒毒所送项链的情景,他忽然苍老了许多,把项链放在我的手中,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闪亮的东西在眼眶里滚动,慈爱的目光沾满泪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他离开戒毒所,一句话都没说。”女儿回忆道,她哽咽,泪流满面。
张景云递纸巾给她,自己鼻子发酸。
“从那一时刻起,我不再恨我的父亲……他用我那颗牙齿做项链坠儿,让我记住惨痛的教训……景云,这条用我牙齿做坠儿的项链,鼓励我戒掉了毒瘾,重新振作起来,才有今天。”
“它后来怎么在你父亲手里?”
父亲犯罪坐牢,他深深地自责,狱警告诉她,金时光借洗漱之机,将牙刷刺人鼻孔,企图自杀……女儿去狱中探视他,也将这条牙齿做坠儿的项链放在他的手上。
“喔,我终于明白了,”张景云醒悟道,“我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让我把项链转交给你时说‘我不会自杀’了。”
“景云,能提个私密的问题吗?”
“说说看。”
“怎么没见你爽朗地大笑过?”
“噢,我给你的印象是个愁眉脸苦且很沉闷的人?”
“不是,你很幽默,是那种黑色的幽默,笑声里却充满苦涩。所以,每每见到你笑,我仿佛看见一棵在凄风苦雨中摇曳的苦菜。我不了解你的家庭,不了解你的生活境况,不敢妄言评论,但是从你的笑声里,我看到一个生命正承受苦难的重负……”她透彻而哲理地说。
“是那样吗?”张景云苦笑。
“还有一个问题,我感觉嫂夫人比你年纪大得许多。”
“七岁。”
“七岁?”
“她是我的嫂子!”他毫无隐瞒道。
“景云,看见天舒没?”儿子进屋,张母问。
“没有,妈有事儿?”
“天飞来找他大姐,到东方山庄找她不在,打手机关机。”
“天飞有事?”
“嗯,天飞说他二姐天霞和刘国强吵翻了,刘国强一气之下离开家。天飞找天舒去劝天霞,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我再打天舒手机。”张景云说。
第二次住进别墅,关掉手机为了免打扰,朱刚也没拨通她的手机,亲自登门找她,说:
“我们去喝茶。”
“不去了,我得去天霞家。”丛天舒打开手机接到第一个电话是弟弟打来的,说了天霞跟国强吵翻了的事,她一听很生气,说,“叫他们吵闹吧,我不管!”放下电话想想,国强都离开家了,这不是天上下雨地上流的小两口打架,问题严重了,她决定去妹妹家。刚要出门,朱刚来了,谁谁到来意义可是不同,比如罗薇来,她会惊慌失措;张景云来她会很尴尬;徐颖来便觉疑云重重。朱刚的到来让她想象丰富,可期望的那件浪漫的事却始终没发生。
“喝茶?”她希望下面还有更多内容。
“喝茶。”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