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罗薇说:“山庄你管理得很好,我决定在董事会上提出给你奖励。”
“董事长,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罗氏布业的规矩,奖勤罚懒。”罗薇冠冕堂皇,她会冠冕堂皇。
丛天舒给她杯子加水。
“不要水了,过会儿我们要喝洋酒。”罗薇比画一下肚子,说,“喏,我这容积不行。”
女人大腹便便可杀风景,用当地的土话说就是大下膪牝用女人体型衡量罗薇,布局结构不合理。
忍住没笑的丛天舒想:别谦虚罗董,囊囊膪具备可伸缩性,你的容积没问题。
“不知朱刚对你介绍我们罗氏布业没有。”罗薇婉转地探询道。
丛天舒心知肚明,却这样回答:“没有,他没跟我谈。”
“没谈,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吧。”罗薇说,“天舒,我们去大富豪酒店,打的过去。”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前,礼仪先生上前打开车门,罗薇和丛天舒下车,走出旋转门,罗薇问:
“你们同学为什么叫朱刚小鬼子?”
“读初中的时候……”丛天舒解释朱刚绰号的来历,鬼,本地人形容心眼多和坏的意思,如鬼道儿、鬼道十出、鬼门眼子。鬼魔三道等,学生时代的朱刚得此光荣绰号是因为他心眼多。
“他好闹鬼吹灯〈鬼把戏〉。”上电梯时罗薇说,谈朱刚到下电梯止,她说,“朋友等着我们。”
一个干瘦的男人等在包房里,罗薇进来,干瘦男人急忙拉开一把椅子,让座道:
“罗董,这儿正位子您坐!”
罗薇没客气,坐在所谓的正位子,说:“你们还不认识吧?”接着介绍道,“牛经理,我的好朋友,我们东方山庄丛经理。”
“丛经理请坐。”牛经理让座。
“牛经理,请!”丛天舒回敬道。
牛经理开场白道:“今天有幸请到罗董,尤其是请到丛经理……”
“不敢当,牛经理这样说实在不敢当。”丛天舒受宠若惊道。
“天舒,牛经理今天的确专门为你摆的宴席,我只是作陪……牛经理,没上菜前,你还是把事儿说了吧。”
“好,好!”牛经理点头称是,“天舒经理是这么回事,我做家装材料生意,主要是髙档的石材,现有一事请您帮忙。”
“牛经理不必客气,请讲。”
“新潮装潢公司每年用石材量很大,刘总是您的亲妹夫……”
“这没问题,我和他说。”丛天舒看在罗董事长的面子上,爽快答应。
“如果方便就让国强经理过来,和牛经理见个面。”罗薇说。
“请刘总一起吃饭!”牛经理补充道。
丛天舒掏出手机打电话……刘国强夹上包走出经理室,走廊遇上女秘书,她招呼道:
“刘总。”
“我去大富豪,晚上三十中请客我去不了了,你通知他们。”刘国强指示道。
“是,刘总。”
“金主任。”丛天飞推门进来。
“请坐。”金丹起身道。
“你这矿泉水真是矿泉水……”
金丹想笑,忍住。
丛天飞自来熟地拿起一只纸杯接水,说:“我是说不少经营水的公司,灌了自来水当矿泉水卖,送水没几天,筒里就出现绿色的东西。”
“来点儿茶吗?”她问。
“谢谢,不用。”
“张师傅提前回来了,你是不是来接他?”金丹问。
“我送一位乘客到你们公司,本想顺便问问我姐夫,碰巧他回来了。”丛天飞说。
“看出你们俩感情很好。”
丛天飞喝口水,说:“铁,我们是哥姐夫。”
“哥姐夫?说法很独创。”金丹觉得新鲜。
“我们既是姐夫小舅子又是哥们儿。”他说,像绕口令。
“这种关系好,好!”金丹赞扬道。
姐夫小舅子是一层关系,哥们儿又是一层关系,两层关系加在一起,关系超乎寻常,出租车上丛天飞说:
“金丹称赞我的说法独创。”
“盗版!什么哥爷们,娘姐妹,你这哥姐夫不就是盗版吗?”张景云说。
“姐夫,金丹有没有男朋友?”
“我哪里知道。”
“你和她爸不是铺上铺下住了三年……你没听说?”
“哎,天飞,你这么关注一个姑娘,是不是?”
“青春女孩,阳光女孩!”丛天飞陶醉道。
半路上,丛天飞接到二姐电话,叫他马上去她家一趟。到了二姐家,听完她的诉苦,弟弟说:“二姐你过敏呀?国强姐夫……”
“说我过敏太冤太冤,眼下姿色女子红眼耗子似的盯着有钱男人,为弄到钱不惜一切代价……傍大款快成了一种职业,称职的妻子就要站在丈夫的背后,天飞,你说是吧?”
“你把天下女人说得一群乌鸦似的,即便有这样的女人,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举白旗投降。”
“傍字咋写,天飞?单立人加个旁字,意思是当一个男人身旁老出现妙龄女子,傍就开始啦。”
“国强姐夫身边出现一百个女人,他也不会出事。”
“天飞,二姐夫是不是贿赂好你啦?你处处替他说话。你知道什么,我要是看得不紧,恐怕他早……”
“纯粹是好日子把你烧的,二姐,国强姐夫真不是那种人,假如真是那种人你看得住吗?”
“早晚我抓刘国强的‘现行’给你看。”
“有那必要吗,二姐?哪来那么多现行啊!”
广不信?走,跟我走!”丛天霞拉起弟弟,往外走。
“去哪里?”
“大富豪酒店,抓‘现行’。”
到了楼下,丛天飞说:“二姐要抓你去抓吧,我走啦!”
“我自己去!”丛天霞倔强道,她开走自己的雅阁轿车。
问清刘国强在哪个餐间,丛天霞乘电梯到八楼,问楼层服务员:“怎么走?”
“向左拐。”服务员指路。
丛天霞来到房间门前,站了片刻,平静一下,敲门。
“请进!”
丛天霞自负地笑,推门进屋。在场的牛经理、罗薇、丛天舒、刘国强目光一齐投射到丛天霞身上。
“你怎么来了,天霞?”丛天舒先站起来道。
“找我的,找我的。”刘国强向众人做出笑脸道。
丛天霞很尴尬,转身便走。
“天霞!天霞!”刘国强追到走廊,她头都没回,快步钻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刘国强返身回房间,说:“我们继续谈。”
丛天霞恼羞成怒,疯狂开车,连闯红灯,交警驾驶摩托车追赶上来,命令靠边停车,她不管不顾,脚狠踩油门,冲向前去,进入一条窄巷。
这家小卖店注定要受害,出事的门前遮阳伞下,凳子上坐着老贾和街坊邻人,他们正谈火车出轨的事;收废家电的人蹬着板车经过,吆喝道:
“收旧彩电、洗衣机,收旧电脑!”
突然,远远一片嘈杂声传过来,有人把这真实的一幕误认成是在拍电视剧:
“快看呀,摩托车追轿车,警匪片!”
老贾探身遮阳伞外,眺望的刹那间,雅阁飞奔过来,他躲闪不及被撞倒,肇事的雅阁车顶到马路牙子上停住。
时间倒回去一点儿,丛天飞眼瞅二姐开雅阁车走远,为一个人他决定去张家,一路也想这个人才高兴哼起歌:“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天飞来了。”张建国立刻露出笑容。
三个男人喝酒,期间丛天飞接一个电话,脸色骤变:“啊,我马上过去。”
“出什么事啦,天飞,我想跟你喝一杯呢!”张景云问。
“对不起大叔,姐夫,我马上去交警队,我二姐……”丛天飞神色惊慌道。
“天飞说他二姐去酒店抓‘现行张景云送丛天飞出门回来说。
“抓什么现行?”
“天霞怀疑国强在外边……”张景云回答父亲的问话。
“怎么可能,国强不像。”父亲说。
“放好日子不好好过,作嘛!”张母说,明说天霞,暗刮连上天舒。
“景云你抓紧吃饭,”张建国不放心地说,“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肇事现场在小巷,多人围观造成局部交通梗堵,交警在处理,肇事雅阁车主丛天霞接受调查。
张景云跑过来问:“伤着没,天霞?”
“姐夫,我把老贾撞伤啦。”丛天霞近乎哭腔道,她意识到惹祸啦。
“老贾?伤哪儿啦?重不重?”张景云大吃一惊道。
“送他到市医院,我知道你俩关系好,你快去看看……”丛天霞说。
“好,我去。”张景云转身就走,丛天飞赶上来说,“姐夫,我开车送你!”
“你留下照顾二姐,车钥匙给我。”张景云说,他接过钥匙开走出租车。
老贾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右腿被强制牵拉着,一位亲友守护在床边。
“老贾,你的腿?”张景云问。
“小腿骨骨折,粉碎性的。”老贾余愤未平道,“景云,故意往人身上开,有这样开车的嘛!”
“会开车就开,不会别瞎开啊!害己又害人,绝不轻饶她,要钱,治病!”亲友愤怒、谴责道。
“老贾,你听我说……”张景云讲明自己跟肇事车主的关系,说情,请求宽恕。清障车和刘国强同时到现场,丛天霞说:“国强,你和交警商量商量,我的驾照在他手里,车也要拖走。”
“听交警的处理吧!”刘国强冷淡道。
“你闯红灯,驶人单行线,超速肇事……到大北区交警大队接受处罚。”交警说。
“车子要拖走吗?”丛天霞问。
“当然!”交警很严肃,口气不容违拗道。
丈夫驾车回来路上,他忍无可忍却沉默不语,爱说爱动的妻子受得了责骂却受不了这个,她说:“你说句话呀?国强!”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你一声不吭,比骂我还难受。”
“你说大姐夫要是不认得老贾,多花多少钱不说,你开车眼睁睁往人身上轧是要赔款、判刑的。”
“国强你可别吓唬我。”
“故意杀人跟交通肇事是两种性质的事……”
“我没想到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你就不能歇歇?天霞啊,天霞,说你什么好呢!”
丛天霞害怕却并不认错,说:“像谁愿意似的,那一时刻大脑一片空白。”
“你玩出花样来了,而且不断翻新,辞职在家,你说你累,行,你说你喜欢车,买!你说你在家孤独寂寞,我周天放下业务在家陪你,近日不间断地用电话捕捉我的行踪,还当什么清道夫……”
“刘国强,你对我温暖点好不好。”
“还嫌对你不够温暖?温暖得过了头,快把你烫伤烤糊巴啦。”
“你就对我冰天雪地吧。”她蓦然大喊大叫,“停车,停车!”
停下车,刘国强问:“干什么去你?”
乓!她摔关上车门,喊叫道:“去降温,你对我太热啦!”
她跑到姐姐面前抹眼泪,丛天舒责备妹妹道:“天霞你真能耐,开车乳伤人,轿车送去大修,抓‘现行’,抓住没?差一点儿让人抓你交通肇事‘现行,。”
“我听见他的手机里有女人的声音,又在酒店房间里,谁不疑心啊?”
“捕风捉影,我就在现场。别闹了,天霞!”
丛天霞委屈起来,“姐你又不是不懂,女人不这样,男人能爱吗?”“说什么呢,天霞?”
“你倒是不闹,到头来看你能得到什么?”她说姐姐道。
丛天舒一时无语。
吊起的汽车货厢下,张景云在修理底盘部位,烧电焊,金丹拎瓶矿泉水走来。他埋头干活未发觉有人来,她没打扰他,放下矿泉水悄然走开。他从汽车下钻出来,见瓶矿泉水摆在地上,拿在手里寻思,目光飘向院子,空空荡荡,无人。他忽然想到什么,微笑,旋开矿泉水瓶盖,畅快喝下。
“张师傅你的工餐。”金丹手拎塑料袋进汽修车间来,说。
张景云接过来,放在工作台上,说:“谢谢金主任。”
“我们达成一项协议好不好?”
“什么协议?”
“我不再叫你张师傅,你也不再叫我金主任。我叫你景云行吗?”
“可以,这样最好。”张景云欣然同意。
“你叫我金丹吧。”
这让张景云为难,自己作为一名普通的员工,直呼办公室主任的名字,不太合适。
“我原有一个哥哥,读初中时暑期到苦水河洗澡,一个猛子扎下去,再也没上来。”金丹伤感地道。
“真是不幸。”
“景云,”金丹真挚地说,。“我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小妹看……”
张景云嘴唇翕动:“金一丹!”
“谢谢你景云。”金丹眼含泪花道,说完迅速离开汽修车间。
他凝望她的背影,打开塑料袋,取出盒饭,一盒米饭,一盒菜,菜五只河蟹,使他发愣……丛天飞准时来接,张景云开门上车,发现他探头朝楼上望,他拍了一下小舅子的肩膀:“金丹早下班啦。”
丛天飞失望地开走车,说:“姐夫,你看出来啦?”
“什么?”
“看出我的心思来了,姐夫,求你一件事儿。”
“当月老,给你们系红线?”
“还没到那一步,你侧面打听一下金丹对我的印象如何。”他谈了几个朋友,积累了经验,有必要了解对方的想法。
“在女孩子面前,你不是很勇敢吗?自己问嘛。”
“金丹和其他女孩有些不同,很特别。姐夫,你会问我有什么不同,我的确说不出来。总之,在金丹面前,我像只小耗子。”
“噢?你会怕个人?”
“姐夫,你到底肯不肯帮我?”
张景云没立即表态。
“姐夫,求你啦!”
“好吧。”张景云答应去问金丹。
回到家,张景云打开纸包,分配五只河蟹:“爸、妈、景锁、一多、二多一人一只。”
傻子张景锁先抓起一只,放在手心上,嚷着:“哥,它怎么不爬?”
“煮熟的,是吃的。”哥说。
“不吃,我养着它,玩!”张景锁舍不得,上了学后的傻子智力上有些进步,但与正常人的思维距离很大。
张建国瞧着河蟹,问:“看上去有二两重,很贵吧?”
“早市有卖的,三十二元一斤。”张母说。
“一斤三十二元钱,一只重二两,嘿,一只河蟹就合六元四角钱哪。吃一只河蟹,就等于吃进三斤多大米。”张建国口算,几十年的日子他就是这样算过来的。“吃吧,尝尝鲜。”张景云劝家道。
“也实在太贵了点。”父亲说。
“卖缺嘛。”张母感叹道。
张景锁不知什么时候把河蟹放在地上,自己也做蟹状,爬行,口喊着驱使河蟹:
“爬,你怎么不爬。”
“起来景锁,”张景云蹲下身,哄劝傻弟弟道,“它是死的不能爬,吃着香呢!”“不,不吃。”张景锁手护着河蟹,倔强地说,“我养着它!”
“景云,你别管他了,让他玩吧。也难怪,景锁从小到大别说吃河蟹,连见都没见过呀。”父亲说。
“还说景锁呢,连我也头一次吃河蟹。”母亲说。
张建国吃河蟹,张母却放下。
“妈,你吃呀,母蟹满黄呢。”张景云劝道。
“新鲜东西,给天舒留着。”婆婆想到儿媳妇,稀罕物家里一个人吃不到她心里就难受。
“天舒经常下海鲜馆……妈你吃吧。”儿子说。
“那你吃了吗?”母亲被说服,她还是问。
张景云谎说吃了,说我吃的那只个头和妈你手里这只差不多,蟹黄也很多。截至目前张家吃山珍海味最多的人是丛天舒,三江的海鲜馆朱刚差不多带她吃遍了,尤其是蟹类,飞蟹、大闸蟹、太子蟹……运到三江的蟹都尝到了。河蟹是当地稻田里养殖的,算不上名贵的食物。
朱刚和丛天舒中午澍海湾酒店吃的饭,吃腻了蟹类、贝类的她,最近喜欢上海胆,全市顶数渤海湾酒店的海胆做得好,相对价格也高。
“就问了那些?”朱刚关心自己不在场那顿晚宴,罗薇都问了些什么。
“要说问嘛,问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她问同学们为什么送你外号小鬼子?”
“你怎么回答?”
丛天舒反问:“你以为呢?”
“没回答。”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你在学校那些狡黯事件,是搬不到台面上来的。”丛天舒说,“说你聪明过人!”
朱刚笑一笑,说:“都是孩提时代的恶作剧,归于天真稚气吧。不过罗薇旧事重提,她并不是想通过你了解我过去的光荣历史……”
“斑斑劣迹?”丛天舒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劣迹,罗薇醉翁之意不在酒。”朱刚说,“她是看你对我的记忆有多少……”“怀疑我俩怎么怎么的?”
“怎么怎么的,怎么怎么的。”
丛天舒略显紧张道:“哦,真怀疑我俩怎么怎么的?”
“舌头长在人家嘴里,愿怎么说怎么说,心长在人家身上,愿怎么想怎么想,树正不怕影子斜。”
“人言可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啊!”她心理承受力远不及他,女人吃得了万般苦,却受不了流言蜚语。
“我们之间怎样,你我最清楚,唾沫星子不淹我们这样的人。”朱刚坦然道,“天舒,晚上有事吗?没事我们去唱歌。”
“我俩老在一起……”丛天舒有些不安了,问,“你真不怕?”
“怕什么?我一改常态那才有问题。”他说,“唔,晚饭去大连渔港咋样?”
“还吃海鲜呀,我都快会游泳啦!”她说句玩笑话。
吃够海鲜的人有人想着她,婆婆吃到橘黄色蟹黄时,说:“天舒未见得吃过这么好的蟹子。”
“吃过,肯定吃过。”儿子劝母亲吃下,心里几分酸楚,天舒说她吃蟹黄包子都烦啦,他没能理解的是烦了干嘛还吃?原来朱刚最爱吃蟹黄包子和蟹粉狮子头,吃了多年都没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