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首先回味了我们儿时常常去动物园的快乐时光,他们深信,读《哲学家的动物园》能让我们重见那些带给我们儿时欢乐的动物们。在一百多种频繁光顾哲学家们著作的动物中,作者列出了84种。第欧根尼笔下与权力相联的蜜蜂,康德笔下具有自由美的蜂鸟,尼采笔下亲切抱着飞蛇的鹰,狄德罗笔下爱到房顶去溜达的猫,爱比克泰德笔下自我吹嘘很健美的马,笛卡尔笔下听到枪声自然而然逃走的狗,德谟克里特笔下具有洞察一切天赋的猫头鹰,伊拉斯谟笔下由人变成的蝉,费尔巴哈笔下觉得其生活于上的叶子就是整个世界的毛虫,阿那克西曼德笔下孕育了人类的鱼,亚里士多德笔下能适应各种饲料的猪,一一展示在我们面前,我们仿佛走进了莺飞虫鸣、马嘶狗吠的大自然,在感受动物世界盎然趣味时,兴奋地意识到,哲学的趣味就将展现在我们的视野。
的确,哲学家笔下的动物并非只是作为纯粹的动物、而是作为阐述哲学思想的喻体出现的。这些思想用理性和逻辑极强、论述很严谨的学术性文字来表述,远不如通过动物某些特征的引发来得生动活泼。哲学家们的阐发,通过法国这两位作者打破国界、流派、时间的串联,更加引人入胜。一只小小的蜜蜂,却可以做足文章。作者首先用柏拉图婴孩时蜜蜂把山林里采来的蜜涂在他嘴上的传说,说明“几乎只是由于柏拉图,蜜蜂才同意成为好兆头”。然后用古希腊犬儒学派哲学家第欧根尼关于蜜蜂与权力的理论,说明为什么拿破仑时代人们会扔掉百合花,用蜜蜂来装饰皇帝的御袍。接着引述文艺复兴时期尼德兰人文主义学者伊拉斯谟的话,对蜜蜂建筑极品蜂巢加以称赞。忽又拓开一笔,抄录了马克思那段让我们耳熟能详的话:最弊脚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使我们顿时领悟马克思比他之前的思想家高明的地方。最后,作者又指出,照犬儒主义者的看法,该把这些蜜蜂留着,以便能够吃到美味的蜂蜜,因为它们是真正哲学的典范,“蜜蜂比蚂蚁高级多了,蚂蚁只会聚积,像那些庸俗的经验主义者,蜜蜂比蜘蛛也高级得多,蜘蛛用自身的物质织网,就像那些教条主义者一样。教条主义者认为,世界就存在于他们的头脑里,从他们的脑子里就可以把世界抽离出来。我们知道,蜜蜂的方法取乎其中,它从庭园和田野的鲜花上采集原料,然后以它特有的功能将其改造消化。巧妙的辩证法,把傲慢的理想主义和谨慎的现实主义连接了起来。”作者通过非常自然的起承转合,针线清晰地引入了“经验主义”、“教条主义”、“辩证法”的哲学概念,读来饶有兴味。
因为这些动物是哲学家们表达思想的特殊载体,所以,动物身上被开掘最多的,是人性,是人间的景象。骡子们互相蹭痒,使伊拉斯谟想到了各种各样的阿谀奉承之辈,他说:“夹杂着爱的阿谀奉承,由殷勤和温柔而生的情感,就和愤世嫉俗这种品格相近。看看吧,两头骡子互相给对方蹭痒的时候,有多殷勤啊!唉,雄辩的大部分就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医学的大部分也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可以说,诗则完全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他的敏锐,让我们想到同样敏锐的米兰·昆德拉抨击的那个词:媚俗。他还把那些浮夸的演说家们比作水蛭,“自命不凡,像水蛭似的,鼓起如簧之舌;他们觉得,在拉丁语演说里随便加几句希腊语,是件令人惊奇的事,能使演说变得高深莫测。”这让我们想起如今那些在演说中动辄要夹几句英语的人。狄德罗说:“虎和野蛮人有个共同要求,即霸占森林;而这是所有要求中的第一桩,也是战争起因中最古老的一个。”这样的“虎”现今世界上不还有吗?禁欲主义者马克-奥莱尔这样描写世界舞台:“虚幻的排场,台上在做戏,成群的大小牲畜,枪来矛往的战斗,扔给卷毛狗的小块骨头,用鱼塘里的鱼做的小肉丸子,疲惫不堪地拖着东西的蚂蚁,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的老鼠,还有被线提着的木偶!”争抢打斗、惊慌奔跑、疲惫麻木,不正是人世间的写照吗?哲学家著作中这些由动物引发的独到观点,被极具开发能力的作者从浩如烟海的哲学书中遴选出来,成为摆放在我们面前的哲思盛宴。
《哲学家的动物园》更使我们接触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思想家,他们的轶事一扫他们留在我们脑海里的森严面孔。斯宾诺沙想长时间放松一下的时候,就会找些蜘蛛来,让它们互殴,或者是找些苍蝇扔在蜘蛛网上,兴趣盎然地静观它们开战,有时他能因此笑出声来。我们由此晓悟:哲学家原来往往是更具童心的。伏尔泰说:你去问问蟾蜍什么是美,什么最美,它准会回答说,是它那个母蟾蜍,那个小脑袋上长着两个突出大眼和一张扁平大嘴、黄肚皮、褐色脊背的母蟾蜍。哲学家的幽默让人忍俊不禁:这不分明是男人对“美”的回答吗?第欧根尼不喜欢演说家,他把这些人形容为“三次方的人”,即三倍地可耻。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演讲时,站在他对面的第欧根尼喂起藏在袖筒里的兔子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他说,看到这么容易就把众人的眼光从演说家身上移开,他感到惊奇。有一种哲学家是这样地放浪不羁和好恶分明!
《哲学家的动物园》既使我们重返了趣味无穷的动物园,又建造起了一座五光十色的思想乐园,哲学就这样以一种开心的方式来到我们身边——源于生动生活的哲学,本来就应当是令人展颜的!
(《哲学家的动物园》,〔法〕克里斯蒂安·罗什、让-雅克·巴雷尔著,赵克非译,中信出版社2003年5月版)
梅香如侬
——读《聊赠一枝春:李宇春麈谈》
2005年夏,一场叫做“超级女声”的娱乐秀使全国亿万人卷入其中,一个叫做李宇春的女孩使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专家普通人都为之痴迷,她赢得了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般的热情,引发了万千人涤荡骨血、百感交集的痛哭,也开拓了有史以来最辽阔、最丰腴的“玉米地”。然而,节目背后的利益纷争,终造成攻击、谩骂、污辱如脏水般泼来,它们来自被人操纵的“枪手”倒也在意料中,但某些自诩为“精英”也被社会承认为“精英”的人的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和无中生有,不免令人费解和失望。单纯的李宇春依然双手负背,微笑着唱她的歌。可是,毫无社会经验、也毫无心机的她能顶得住吗?就在这时,一个叫梅侬的音乐人在“百度”连续发表了十篇关于李宇春的札谈,从音乐、人文和道德的角度,给李宇春一片仿佛从天而降的护犊深情。这些文章,加上梅侬谈音乐、艺术和道德的二十余篇新作,便组成了今天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这本《聊赠一枝春:李宇春麈谈》。
读过许多关于超女的评论文章,从没有像读到梅侬这些札谈那样有如坐春风、回肠荡气的感觉。因为,她不争斗,她不谩骂,她不是用狠命的回击和强悍的攻击出一口恶气,然后把自己也卷进那无休无止的漩涡。她只是默然注视着别人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冷眼观察着那些字里行间标识着“利益”二字的文字闹剧,然后,从专业的角度,谈自己对李宇春的理解,对艺术、人文和音乐的理解。就在她舒缓、清逸、飘洒、不温不火的叙述中,一个连李宇春本人都意识不到的只属于音乐的李家女儿站立起来了,艺术应当追求的境界在人们的嘈嘈杂杂中明朗起来了,批评的本来面目在她的鹤立鸡群、高格独标中回归了,那些呕哑嘲哳、叽叽喳喳的争吵声在相形见绌中退场了,音乐的山林复归了宁静,也复归了洁净。我们随着梅侬的娓娓而谈,一路感受着如梅花一般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