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在这片森林里,在这条河水边,他们将完成魏王亲手交托的使命。可是,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死亡和屈辱交加的命运。
鲜血飞溅,被吸入音刃的气流中,于夜色下翻滚。仿佛有血色的花开在半空,与溅起的河水交错。
这一切都呈现在淳于静的眼中,不由的,幽幽一声轻叹,到底是有些惋惜这些英年早逝的生命。
突然之间,琴音骤停,一片轰响后竟是一片死寂。
音刃瞬间被风吹散,那些回旋的血华,如雨落般洒在所有人的衣服上。
魏军,愣了;秦军,也愣了。
一时间竟没有人能发出声音来,都只能望向雪无声,犹如朝圣,犹如本能。就连驾着上官流雾的那七八个魏军,也齐刷刷的望向他。
那人坐在马背上,一袭广袖紫袍灌满了风,犹如飞鸟欲起。眼眸沉沉如墨,剑眉仍旧蹙着,越发完美的脸上,净是疏离。
在他的目光之下,魏军没有人不感到恐惧与渺小,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终于,他轻轻的开口了。
“霜血寒。”只有三字,却凛冽、慑魂、不寒而栗。
视线斜至霜血寒身上,尽是一派冰冷,“就让本王见识一下,寒霜家族的高贵血统。”“高贵”二字刻意说重了些,然后,吐出令魏军丧胆亡魂的五个字。
“以血驭万物!”
敌方完全无法控制的倒吸凉气。
霜血寒眉头一沉,顺手将弓弩收回背上,答道:“属下遵命。”
语毕,左手已从腰间掏出了匕首,将右手的袖子用牙齿撕开,然后挥着匕首划了上去!
又深又长的一条口子霍然出现,鲜血流淌,看得秦军大愣。
然而魏军却霎时全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前一个官稍大点的,惊恐的喊道:“快杀了他!快杀了他呀!”
后方河上的黑衣人们已经折损了七成有余,剩下的两百多人闻言,赶紧将手中的钩子齐齐甩向霜血寒。
机会,就是现在!
霜血寒赫然转身,凌厉的眼神似银狐一般,右手狠狠一挥,鲜血泼溅为千万滴飞扬出去,打在了所有铁钩子上!
紧接着,一副让所有人都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沾了鲜血的铁钩,竟全部停在半空中,各个如活了一般颤抖起来,接着,变红,直到红的和血一般颜色!
这刻,魏军们的脸色全黑了,他们甚至忘了逃命。
因为,逃不掉了,死亡来了!
霜血寒突然脚尖蹬地,身体竟上浮起来,周身升腾起一圈淡淡的血色光晕,在月色的照耀下,就如九幽之下染血的恶魔。
“去--!”
霜血寒双手做出轮转模样。
只见所有铁钩都各自斩断了各自牵线,被霜血寒全数操纵,打着转齐齐攻向前后两边的魏军!
这些魏国年轻的精锐,全部傻在了清冷的月色中,没有人能开口说话。而当他们之中终于有人想说的时候,那铁钩子已经将他们头颅斩断,将他们开膛破肚!
惨叫声更甚之前,这简直是野蛮的杀戮,那些锋利的铁钩子在霜血寒的指挥下,成了一只只能辨别目标的鹰隼。任凭目标再闪再躲,也逃不过鹰隼尖利嗜血的爪牙。
月色越发清冷,越发惨淡。
夜空之下,只见霜血寒悬浮在半空,保卫身下的两百余人。而漫天飞舞的血红铁钩,则在将敌人一个接一个的从这世上抹杀。
一切都是那样短暂,却是那样惊心动魄,就如同打入人心的烙印,永不可能忘怀!
远方的山峦,在这染血的夜里,越发肃杀了。
一座高高的山峰顶上,一棵孤立的千年老松之下,一双看破世间的双眼,将今晚的所有杀业尽收眼底。
白衣墨发,腰带飞扬。
男子面如蓝田暖玉,眼如平湖秋水,款款而立,薄唇轻轻带起一丝弧度,“呵呵,尘世间的纷扰虽然糊涂,却也有些意思……雪无声,人中龙凤;霜血寒,异能盖世;淳于静,女中豪杰……这趟浑水似乎很有意思啊,我这个好不容易有空闲的人,是不是也该进去搅搅局呢?似乎会相当有趣的。”
这夜,月光疏冷。
这夜,过的漫长。
这夜,很多事情都被偷偷的改变了,而曾刻意制造的阴谋,也被迫浮出水面。
所剩不足两百人的秦军,在将数千人的魏军全部杀死之后,终于渡过身后的河水,远离了这里,扎营休息。
雪无声一脸冷淡,低沉道:“霜血寒,本王有话问你。”
在众人的视线交汇下,霜血寒默默随着雪无声走远,淳于静因为担心,也跟了过去。
这又是一片小森林,夏夜的虫鸣很是烦躁。
雪无声站定,双手背后,猛一转身,浑身再也掩饰不住的怒火飞散开来,让霜血寒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
“霜血寒,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事情,让本王有充分的理由杀了你。”
话音不重,却带着浓重的杀意,淳于静急忙上前劝道:“有话好说,阿寒,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霜血寒咬了咬下唇,月辉下一片血色,淡淡的腥味让淳于静皱了皱眉头。
她突然想到刚才上官流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不禁的,一个大胆甚至“无稽”的猜测出现在淳于静的脑海里,把她自己都给吓到了。淳于静抽着眼角,小心的问:“阿寒,该不会,这次河西边关的战事是因你而起的吧。”
霜血寒双肩抖了一下,冷峻的眼中似有惊异闪现。雪无声看在眼里,语气也越发的不客气了:“怎么,被本王的王妃说中,你感到很意外?说吧,你为何要引魏军前来攻秦,目的何在!”
霜血寒的下唇已经被咬破了,血液从下颌滴下,落在前襟上。月色清冷,雪无声的杀气却狠狠的砸在霜血寒的全身,他心里知道,邑王已经怒不可遏了,或许自己说完后就会被他一掌击毙。
面色冷峻如青山,霜血寒丝毫没有动容,启唇,缓缓说出:“没错,魏军奇袭河西边关,以及上官流雾设伏,都是属下计划之中的事。是属下被王爷和王妃救回邑王府后,仿造魏国王室的禁卫信函,传信魏王上官成,特意暴露我的藏身之地。魏王想要抓我,又想顺便除去邑王,所以挥师河西边关,将邑王置于险境。上官流雾则率兵埋伏在回咸阳的路上,不管邑王是战败还是战胜,回朝时都会进入埋伏之中。他们要的就是一举两得。”
话说完了,霜血寒面无表情的看着雪无声,平静的不可思议。即便雪无声下一刻将他杀了,他依旧毫无惧色。
雪无声沉然发问:“本王与王妃救你性命,将你收容,待你不薄,你的祖传血玉本王也托翩鸿公子找来,归还于你。如此这般,你竟还是要害本王……”语气低的不能再低了,“想杀本王的人不计其数,本王却不怕谁能杀了本王。然而,你却不该连累王妃!王妃为赶赴河西边关,九死一生,单是这一点,本王就能杀你十次!!”
霜血寒默而不答,整个林子里的虫鸣,仿佛突然之间都消失了。满林的寂静中,唯有雪无声的怒气和杀意在不断回旋,霍的惊起一群鸟雀,慌忙飞窜之间,抄过几片落叶打在淳于静的发髻上。
“王爷息怒!”淳于静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拉住雪无声的手臂,“王爷不要怪阿寒,或许他有借刀杀人的私心,想借着王爷杀死上官流雾,但我能感觉到阿寒对我们是绝无恶意的。”
“然而他险些害死了你!”雪无声厉声强调。
淳于静摇摇头,认真的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我并没有什么事,而且……雪无声,我若要陪着你,就要能够独当一面,即便遭遇凶险也能杀出一条生路。你如苍鹰一般上天入地,那我又怎能和黄鹂一样只能躲在柳梢上唱歌呢?”
这番话说得雪无声浑然一阵,心里蓦地涌出一股暖意,如同六月的湖水般,熨烫着心。方才还即将沸腾的怒火,现在竟是熄灭成一汪春水,只剩半点波澜,再也飞溅不起来了。
抬手,柔柔的抚上淳于静的一只手背,让她的温度渗进自己的手掌心,心湖也跟着柔软波荡起来。
雪无声的眼神平静下来,抬眸盯着霜血寒说道:“你虽然身怀异能,却不见得是本王的对手。这次既然王妃有心保全你,本王就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了。然而从今往后,你做事之前最好三思!”
这已经是雪无声最大的让步了,霜血寒甚至有点意外,愣了愣神,旋即扬起袖袍跪了下来,“叩谢邑王之恩。”
“起来吧。”雪无声顿了顿,又说:“其实本王亦知道,你也是想借河西边关之事,看看本王值不值得你投靠,能否庇护住你这个炙手可热的死刑犯。本王可有说错?”
“诚如邑王所说。”
霜血寒心底一阵佩服。眼前这个男人,虽不是王室贵胄,却可比深渊中的蛟龙,能藏住棱角,又能锋芒毕露。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身边又有一位风华无双的女人,和他并肩作战。放眼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同他们站到同一个高度呢?恐怕没有了吧。
霜血寒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次真的赌对了,既然如此……“邑王、邑王妃,属下就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你们……其实,属下在魏国逃亡之时,遇到一位世外高人,是他指引我投靠邑王和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