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他脸僵了一下,白眼扫了过来,我心感不妙,立马闭口,萧湛接口:“那庄相以为皇上该怎么做呢?”
我转着手上的茶杯轻描淡写:“要是照庄相的说法,宠幸一个就要给个名分,后宫又不是菜市场。”其实我后一句想说,又不是爬上龙床的都能做凤凰,但是碍于这里有这么多人,我就没说出口。
萧湛提议:“此事涉及内宫,还是让太后处理比较稳妥些。”
重晔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其实朕并不记得似乎有宠幸过谁,太后宫里那位宫女的确眼熟,但是朕记得没有宠幸过她。”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继续回到哀家的慈安宫重审,尤其是重晔那句记得没有宠幸过她简直让当场的人都如遭雷劈,这似乎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大转折。
甚少处理后宫大事的哀家如今端坐在凤椅上,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了,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听审摄政王以及身边的小皇帝重晔,我一拍案,喝道:“来人,将贱婢玉盘带上来!”
小桑子和李长德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两个老嬷嬷,玉盘被小珠押着进来,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
其中一个老嬷嬷毕恭毕敬道:“启禀太后皇上,老奴方才已经替玉盘姑娘检查过了,还是女儿身。”
萧湛转茶杯的手一顿,眉眼一挑,又接着转茶杯,好像就是等着这句话说出来一样,我似乎有点明白刚刚他为什么会逗留一会儿了。
重晔看上去懊悔万分,扶着额头:“看来是朕太无能了啊……。”
我再次拍案:“说!为什么要撒谎!”
玉盘磕了两个头哭:“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所以才妄图……。”
屏退不想干的人等,我看着重晔:“皇上以为如何?”
重晔揉了揉额角,道:“欺君瞒上,胡言乱语,意图不轨,杖毙。”
我手一抬:“停,皇上先别激动,玉盘一介宫女无权无势,要不是实在太想上位,不然就是受人指使。”说着就对玉盘道,“说吧,是何人指使你撒下这弥天大谎?”
玉盘抖着身体不敢说。
重晔有点不耐烦了:“太后何必与她多言,拖出去杖毙便是了。”
玉盘连忙吐真言:“是……是庄相……。”
重晔点了点头:“嗯,朕知道了,拖下去杖毙。”
我背后起了一层冷汗,看着下面正襟危坐的萧湛,依旧手握茶杯淡定从容,从刚刚开始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好像就是在看一场事先安排的好的戏码。
萧湛悠悠地开口:“庄相居心现下已经了然,要是皇上收了那宫女,是多个眼线,不收,他大可说皇上生活不检点,也是蛮拼的。”
重晔漫不经心道:“那朕收了她,也大可将她打入冷宫。”
我接口:“人言可畏啊,嘴长在别人脸上,要怎么说都行,重点就是要让人知道你是个随便的皇帝,才多大点岁数就这样,以后还了得。”
重晔看向我,颇为同意地点点头:“太后说的是。”
我抖了抖:“但是杖毙这个嘛,下回别在我面前说,我心理承受能力差。”
萧湛又道:“既然是庄相先出招,我们只好见招拆招,但是也不能总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说完,眼睛就往我这里瞟。
我无奈点头:“哀家知道了。”
在这件不大不小的荒唐事之后,后宫被哀家逼着正了正风气,太后的懿旨,后宫宫女必须各司其职,不准心存歹念,妄图借此上位,一经发现,立即杖毙。
颁完旨,萧湛慢吞吞道:“果然是没一刻消停的,马上长公主要出嫁,你又要忙了。”
小珠给我揉着额角,我吃力道:“还有这回事,我快忘了,说来,你也是可以的,你怎么知道玉盘是骗人的?”
萧湛抿了口茶道:“依阿晔的性格来看,虽然有可能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出格至此却也不可能,不过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的,没想到真的是。”
我附和了一句:“可要是不是,你也会弄成是对吧。”
萧湛放下茶杯,赞许地点头:“的确。”
我说道:“我爹这次莽撞了,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萧湛道:“不是老糊涂,是他真的等不了了,时间就是一切。”
可我们在这里处理什么是我们的事,丞相大人在背后操纵什么事是他的事,到最后依旧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事情还是三人成虎地传了出去,有的人认为只要皇帝高兴就好,这种事情无伤大雅,有的人么就认为是重晔不检点将来要出大事。
萧湛觉得出现这种局面也是我们没法控制的,毕竟嘴巴长在人家脸上,要说什么是人家的自由,我觉得很有道理,立即颁发了下一道懿旨,懿旨表达的大致意思就是谁再议论皇上,就准备被拔舌头吧。
原本这是一道很正常的圣旨,颁发下去,也就形成了那么点不大不小的功效,我本以为兴许能压过一阵风头,可事情永远都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过了一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宫里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荣昌长公主的婚礼了。
重晔授意我要多帮帮忙,贤太妃就一日几趟的来慈安宫跟我商量,内务府的人也时常把慈安宫塞得满满的,老祖宗的规矩,长公主出嫁,慈安宫是要大摆筵席的。
我看着礼单对李长德道:“贤太妃准备的嫁妆,我们以两倍的数给,倒也不好叫人轻看了去,毕竟是先帝的长女。”
重姝在那里摆弄果盘,扬声问我:“母后,那阿姝出嫁呢?”
我笑:“整座慈安宫都给你搬过去好不好啊?”
重姝朝我吐吐舌头。
李长德道:“内务府协同礼部还有钦天监择定的黄道吉日是十二月初八。”
我合上礼单道:“那日烧掉的偏殿能不能赶得及重建好?若是被来参加筵席的人见了,多不好。”
李长德道:“已经在加紧了,应该过几日就能修的差不多了。”
我点了点头,庆幸自己是个年轻的太后,还能有精力亲力亲为,要是年纪大的跟先帝一样,早就厥过去了。
重晔劝过我别这么拼,我苦口婆心的跟他说,这不是为了你的江山么,也当是卖重欢一个人情,要是她知道我为她的婚礼这么劳心劳心,她一定觉得我是个负责任的太后,说不定就对我改观了,说不定一个高兴就倒向你这边了,而且我给她的嫁妆是她母妃的两倍,我可是下了血本的。
重晔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干脆不管了,让我一个人忙里忙外去了。
后来,重欢出嫁的礼单上就默不作声的多了很多东西。
过不多久的朝堂上,重晔亲封了霍云琰为辅国大将军,位同国公。
萧湛表示,极尽的恩典让霍云琰更坚定了要忠君的意愿。
其实我觉得当初霍云琰能接受重欢也是一种本事,毕竟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更别说接近她娶她了,霍云琰一根木头能打动重欢的芳心也是不容易。
萧湛就说,其实重欢就是喜欢木头,男人嘛,还是老实点好。
我拍拍他:“那你老实么?”
萧湛睨着眼逼近我两步:“你觉得呢?”
我呵呵干笑两声:“老实,你最老实。”
十二月初八,宫里灯火通明,敲锣打鼓间,齐朝一代传奇公主荣昌长公主重欢就这么被一轿子抬出去了。
重欢出嫁前上慈安宫来给我和贤太妃拜别,这是继封后大典之后重欢第二次给我行大礼,我觉得我十分的受得起。
贤太妃泣不成声,哭的百感交集,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女儿出嫁了哭还是女儿这么大岁数出嫁了哭,我想我娘要是在世,那时我进宫的时候她也应该这样百感交集。
重欢的盖头盖上前,同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庄宜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深吸一口气,用我最真诚的微笑面对她,给她盖上了盖头。
李长德从外面进来催:“太后,贤太妃,霍驸马已经候着了,吉时已到,可以上轿了!”
锣鼓声声,重欢被牵了出去上了花轿。
我也有点百感交集,就对哭得很有涵养的贤太妃道:“劳烦贤太妃替哀家看顾一下前殿,哀家去更衣。”
因着是长公主出嫁,慈安宫摆筵席的时候特请了官宦世家的少爷小姐一起来,朝臣一并请去了重晔那里,一向老气横秋的慈安宫这时候就分外的朝气蓬勃,哪里都充满着年轻的味道。
毫不例外,我爹将我幼弟庄承祀和幼妹庄宜敏塞了进来。
我端坐在那里受众人一一朝拜,却在偶然间听见官宦家的几位小姐在那里窃窃私语。
绿衣服的说:“咱们还是躲远一些,听说皇上……。”
粉衣服的说:“可是这样不是很好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绿衣服的又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听说皇上会赖账,那到时候苦的还不是我们。”
哀家端出一派和蔼,朝她们招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一粉一绿翩翩而至,哀家看着都心塞,苦口婆心:“你们可知不能背后议论皇帝,这是违反了哀家的懿旨。”
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为所动。
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朝廷哟,为什么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哟。
本想着还要教育一下这两个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大人家里的,重姝就哼哼唧唧地进来了,一脸的怨气,往我旁边一站,撒着娇:“母后,庄承祀又来缠着我了。”
我眉头一皱,对李长德道:“去给我把那个混小子叫进来。”又对重姝道:“你去找小珠姐姐给你弄点吃的去。”
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被李长德叫了进来,撇着嘴不情愿的叫了声姐。
我怒着扔过去一个苹果砸在他头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有觊觎公主的心,你怎么不长脑子啊!阿姝是你能高攀的么?”
庄承祀捂着头不服气:“姐你怎么偏帮外人啊,敏敏说你是真的没说错,进了宫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我怎么就高攀了,我是丞相的儿子,她是小公主,我跟她不挺般配的么,再说了,我去勾搭她不也是为了庄家的地位么,将来我做了驸马……。”
我恨铁不成钢的打断他:“你好意思啊你,你成天在干什么勾当,我会把阿姝交给你糟蹋?你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还驸马,你怎么这么看得起自己。”
庄承祀快哭了,跺了跺脚:“姐!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的么!”
我气得也快哭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的弟弟了,我别开脸去,忍住自己想踹死他的冲动。
结果不争气的庄宜敏进来横插一脚:“长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二哥呢,他也没有做错什么啊,他是为了我们庄家好啊。”
我真生气了,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干什么呢,今天是荣昌长公主大婚的日子容不得你们在这里闹腾,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们都安分一点,庄承祀,我警告你,你离阿姝远一点,否则别怪我……。”话像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别怪我什么?别怪我将来不保你这庄家最后一条小命么。
我吃力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哀家累了,都别闹腾了。”
可最后还是在闹腾,我一手支在案上打盹的时候,李长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太后不好了!安平公主落水了!”
我一下子惊醒,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等我匆匆赶到御河边的时候,重姝已经被宫人捞了起来,全身湿透地躺在地上吐着水,猛烈咳嗽着,惊魂未定。
旁边站着不知所措地庄宜敏,还有不知所措的宫人,更有一群不知是看热闹还是干吗的少男少女指指点点,尤其是哀家刚刚指责过的一粉一绿两个姑娘,指手画脚地尤其起劲,我让李长德去查查这俩姑娘是谁家的,还有完没完了。
我大喝:“都死愣着干吗!还不快扶公主回房!传太医!”
重姝被七手八脚地抬走了,索性救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一时间慈安宫闹的人仰马翻,可筵席还是要继续,我让贤太妃留下来镇场子,自己先去看看重姝的情况,临走前还不忘凶一句庄宜敏:“你,还有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两个人都给哀家去偏殿等着,没哀家的命令不准出去!”
太医把过脉以后,说重姝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就是喝了两口水受了点惊吓,开个方子吃点安神的药再喝些姜茶泡个澡睡一觉基本就无碍了。
哀家倍感欣慰,坐在重姝的床边握住她索索发抖的手安慰她:“阿姝,你别怕,母后在这儿陪着你啊。”
重姝稳定过情绪之后就安静了许多,没有再哭闹了,就是死拽着我的手不肯放,我苦苦劝说间,她终于肯先去洗个澡然后窝在被子里喝姜茶了。
我拍拍她的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血色,就说道:“你现在在这里休息一下,母后马上就回来。”
重姝猛地摇头:“不要!我不要母后走!”
我看着她叹气,对小珠道:“你去,让李长德把庄宜敏给哀家叫过来。”
我拍着重姝的头安慰她:“乖,母后会给你做主的。”
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外面就喧哗起来,庄承祀个兔崽子也想搅合儿进来,被李长德拦在外面,重姝一听到庄承祀的声音就往我身后躲,跟见了大灰狼的小兔子一样。
我起身出去骂那个兔崽子:“庄承祀,你放肆!公主的闺房是你能进来的么!给哀家滚出去!”
庄承祀不肯,我让人把他直接架了出去。
我看着庄宜敏站在旁边,莫名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出现,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重姝,要说偏帮谁,按一般道理来说是应该偏帮庄宜敏,但是现在的确是她做错了事情,身为太后,我就要秉公处理。
我让庄宜敏站在重姝面前,她低着头,手上搅着衣角,我严肃地问她:“你说,安平是怎么落水的?”
庄宜敏不说话,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我瞪着她:“说,公主是怎么落水的!”
庄宜敏哭哭啼啼不说话,重姝抽抽噎噎说着:“她说皇兄坏话,说皇兄欺负人家小宫女还不承认。”
我揉了揉额角做痛苦状,随即一掌拍在床板上,大喝一声:“放肆!”庄宜敏和重姝两个人皆是娇躯一震。
我朝着庄宜敏发火:“哀家的话你是当耳旁风是不是,懿旨下了当摆设的?为什么要推公主下水?”
庄宜敏哭着说:“我就是那样说说,是公主先动手的,我是正当防卫才把她推进水里的。爹爹说了谁欺负我,就要反击回去。”
我爹什么时候教的?为什么他当初没有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