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个月里,我再未见过萧秋华,上汜那日,我在院中晒着太阳,身边是我做好的桂花糕。今日我请了思语来我这里,这会应该快到了。
不一会儿,蝶香便领着一个粉粉嫩嫩小娃娃走了进来,好看的很,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眉间的朱砂痣衬得她皮肤雪白。
“思语见过姑姑。”
七岁的孩童,举止端庄,大方得体,小小年纪便生了一副顶好的皮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你叫思语?”我拿一块桂花糕递给了她,“姑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竟长得这般大了。姑姑听说你喜欢吃桂花糕,便自己做了一份,你快尝尝。”
“谢谢姑姑。”
“你父皇母后可还好?”
“姑姑,思语可否问姑姑一个问题?”
她只尝了一口桂花糕,随后便看着我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大人模样。
“嗯。”
“姑姑……是否叫纳兰韵音?”
“你问这个做什么?”
“思语曾偷偷进过父皇御书房的暖阁,发现了很多父皇写给姑姑的信。”
信?萧秋华给我写了很多的信?可他既没给我寄过信,又写信做什么?
“你父皇给我写的信?真的吗?”
“信封上写着‘纳兰韵音亲启’的字样,姑姑便是纳兰韵音,那这信不是写给姑姑的,又是写给谁的?”思语皱着眉头,“父皇既然给你写了信,又为何不寄给你?”
“你父皇不寄给我,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他既不提,你便别问,终有一日,他若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思语知道了,谢谢姑姑。”
我留了思语用晚膳,诺大的别苑,有个人能陪我吃饭,还是挺好的。黄昏十分,我送了思语出门,看到马车的车帘被风卷起一角,我瞥见了一抹白色衣角,心中一紧,看着马车远去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秦裳忽然的拜访让我猝不及防,彼时我已经怀孕六月有余,已经很明显了,她看着我隆起的小腹,眸中满是诧异。
“这……这孩子……是……”
“是陛下的。”我深深叹了口气,“我已失节,自然是再无颜面留在这世间的,可孩子是无辜的。”
“姐姐,我希望孩子生下以后,交由你抚养,但我不希望这孩子以后,再同皇室有瓜葛。”
“这……”她似乎还有犹豫,可她终究还是答应了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若我诞下的是个男子,不求他能建功立业,也不求他能报效国家,我只愿他平平安安,问心无愧的活在这世间,不受世俗牵挂。”
“若是个女子,也是一样的。只是我希望她能自己寻一个同她两情相悦的好人家,不论他是贫贱或是富贵,只要他那个人陪得上我女儿,都可以。婚姻嫁娶这方面,男女都一样。”
“好……我答应你。”
“日后,便要麻烦你了,若是陛下将来为难你,你便把这簪子给他。”
说着,我拿了那被烧了一半的簪子给她,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这簪子怎么成了这样?”
“这……这是他送我的,我本想毁了,可我还是舍不得。只是我看了心烦,眼不见为净,交给你,也是好的。”
我交待了秦裳很多事,那日后不久,宫里便传来了皇后自尽于冷宫的消息。皇后新丧,萧秋华下令以将其葬入皇陵,举国同哀。
日子飞快,不久便又是深秋。已经快到生产之日,我看着满山的红叶,闻着果香,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生孩子那日,秦裳小蝶她们都来了,期间我气虚晕倒,忽然觉得口中发苦,却是菱儿不知给我喂了什么,我忽然又有了力气,接着生产。
“先出来的是脚,王妃,难产,只能留一个。”
稳婆的声音让我震惊,我忽然抓紧了秦裳的手,拉了她在她儿边说话。
“你说什么?剖腹!”秦裳连连摇头,“不行,你会死的。”
“不会的……你……快去取刀和酒,快去啊,我教你怎么做,我不会死的,你信我。”
“不……”
“你怕什么?快去!不然,我也会死的……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它的,快去拿刀和酒!”
不一会儿,东西都准备好了,秦裳拿导消毒后,对着我的肚子,一直犹豫不决。
“快啊,把我的肚子划开,把孩子取出来,然后再把伤口缝起来。”我疼得大汗淋漓,“你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秦裳,我信你。来吧,慢慢的把我的肚子划开……”
菱儿给我咬了一块布,怕我太疼咬到舌头,我紧抓着床沿,感到刀子划开了皮肤。剧烈的疼痛使我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七日后。
我醒来时,秦裳守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我看到了一只摇来摇去的小手。
“孩子……给我看看……”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怀得是龙凤胎,”秦裳把孩子递给了我,“玄儿有弟弟和妹妹了。”
“这个是哥哥,还有这个,是妹妹。”说着,秦裳又抱了一个孩子过来,“怎么样,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的吗?”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我看了一眼睡在我身边的两个孩子,“哥哥叫临行,妹妹叫微雨。希望他们无论何时,都能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好。”
我身体越来越不济,菱儿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到是没了蝶香什么事,她便帮着秦若帮我带着孩子。
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隆冬的一日,我忽然精神很好,下了床去外面折开得正好的红梅。魔君忽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握紧了手中的红梅,忽然便笑了,我想我的时日到了。
“你终于来了。”我叹了口气,“两年前我曾死过一次,那时你为何不来?”
“那时你阳寿未尽,我若强行取了你的魂魄,对他不利。”
“我能再等等吗?我想去看他一眼。”我折下了一支梅花,放到鼻前轻嗅,梅花的卿响让我顿时清醒。
菱儿拿了披风来寻我,她似是看不到魔君,越过他抚我进了屋,又拿了汤药给我喝。接过汤药,我犹豫片刻,还是饮了下去。
“菱儿,我……我想见见陛下……不,我有话同他说,你去请他来。”
“语儿姐姐,陛下他南巡去了,还未回来。”
南巡?他去南巡,可我却不曾听到半点消息,这是为何?我看着菱儿,无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我知道你恨我,自我住在这别苑起,你便日日在送我的吃食里下药,想为阵大娘报仇,我都知道。”我盯眼看她,眸中平淡无比,“可是菱儿,我交待你的话,你一定要一字不落的告诉萧秋华,权当完成我的遗愿。”
“你都知道?都知道为何不揭发我?”
“你误会我杀了阵大娘,想为她报仇,我不怪你,毕竟她是因我而死,可……”我微微一笑,语气里满是豁然,“你不想我见萧秋华最后一面便罢了,反正你带为转达,也是一样的。”
“我这一生,从遇见他那日起,便注定了今日之劫难。若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我曾经最不屑的天命。我和他走到这一步,谁都没有错,只是我不愿你们再踏入皇宫,不愿你们再同皇室之人有任何瓜葛。”
“最是无情帝王家,生在皇室,纵使千般不愿,万般无奈,终究还是自己选择的,不怨天亦不尤人。皇宫吃人吞口骨,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我希望你们能随心自在的活,而不是成为只会勾心斗角的傀儡。”
“菱儿,我知道你心仪陛下,可他从来都不是良人,你若选了他,只怕日子会难过煎熬,你还是忘了他吧。”
说完这些话,我便摆了摆手让她退下,看着满院的白雪红梅,我忽然便忆起了我做的那个梦,忽然间,我便看到有人一身白衣,踏着漫天白雪缓缓而来,撑着二十四竹节的油纸伞,眉目如画,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忽然便笑着朝我伸出了手,用最温柔不过的声音开了口。
“语儿,我带你走,可好?我们寻一处依山伴水的好地方,过着我们两人的小日子。”
这是我期待的很久的话,这是我倾尽半生所祈祷的愿望,终究是在我临终之际,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好啊,萧……”
【还有几篇番外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