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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经常会想起逝去的人的灵魂,但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游灵。我不想就这样死去,好几次我尝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结果每一次都是徒劳,我根本就回不去,我的身体已经不接纳我了。

我就那样悬浮在空中,宛如一个透明人,雪花和寒风都无情的穿过我如同空气般的身体,我毫无感觉。在地面上躺着阿丹和斯特,我想他们还没有死去,因为我没有看到他们的灵魂,我渴望有车子从这里经过,能救下他们,但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什么也没有出现。

我觉得我不能在这样悬浮在这里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张野,你已经死了,你的灵魂不应该在留在这儿,快飘向你应该去的地方吧”。

我问道,“我该飘去哪儿”?

但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只是出现了一股我不可抗拒的力量,拖着我徐徐前行。最后我被带去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中,四周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大声呼喊,“有人吗,这里是哪儿”?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它说,“你已经死了,你是有一个灵,只有灵才会来这种地方,这是灵魂离开身体后必经的地方,从这个地方穿过后你就可以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我说,“你是谁”?

它说,“我什么都不是,我既存在,也不存在,我是灵的引导者”。

我说,“灵的引导者”?

它说,“是的,我是虚无的,我可以哪里都不在,我也可以无处不在,有灵的地方,就会有我”。

我说,“这条路有多长,我为什么一定要从这里经过”?

它说,“这条路的长短,取决于你灵魂的高尚程度,你在这世上越高尚,你的灵魂越纯洁,这条路就越短,相反的,你越邪恶,这条路就越长,有的灵飘到出口只需一瞬间,有的灵永远都到不了出口”。

我说,“到不了出口,那他们去了哪里”?

它说,“他们哪里都没有去,他们哪里都去不了,只能永世待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无法出去”。

我有些害怕,我说,“我会像他们那样吗”?

它说,“不会,因为你的出口已经到了”。接着我的面前出现了耀眼的白光,光芒刺的我无法睁开双眼。渐渐的,我开始习惯,并微弱的睁开眼睛。

我发现我正处于一条被白光包裹着的通道里,身体也以悬浮的方式在通道里飞行。我说,“灵的引导者,你还在吗”?

它说,“我无处不在”。

我问灵的引导者,“我现在又到了什么地方”?

它说,“白界”。

我说,“白界”?

它说,“是的,白界,刚刚你通过的地方是黑界,现在要通过白界”。

我说,“白界又是干什么的”?

它说,“白界是洗脱你一切罪恶的地方,只有通过黑界的灵才能到达白界”。

我说,“我的罪恶很多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洗清”。

它说,“你的罪恶不多也不少,只是沾染上罪恶很容易,洗去却很难”。

我说,“穿过白界后我将到哪儿”?

它说,“回到原来的世界中”。

我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带着我穿过黑界和白界,我原本就在原来的世界中漂浮着”。

灵的引导者说,“那不一样,在穿过黑界和白界之前,你还属于那个世界,可是穿过了黑界和白界,你就永远都不属于那个世界了,即使你回去了,你也只是一个灵魂,与那个世界完全无关,你能看到一部分人,但人却看不到你,你们也无法交流,只是以不同生命的模样共同分享着同一片空间,互不干扰”。

我说,“这样我会很孤独”。

它说,“你不会孤独的,因为还有很多灵和你一样,你们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和空间的,你们可以交流,也可以拥抱,你会遇到很多你曾经相识的人,他们也都记得你”。

我说,“这么说来,我是真的死了”?

它说,“是的,你死了,但你只是在人类的世界中死去,现在你又在灵的世界中重生,死亡也意味着开始,开始也意味着结束,这是定数”。

我说,“真没想到原来人死后是这个样子的,我穿过了白界之后就自由了是吗”?

灵的引导者说,“是的,在白界出口有一个旋风隧道,它会带你到你最原始的地方”。

我说,“我最原始的地方”?

它说,“对,也就是你以人类身份刚去到那个世界的地方”。

我说,“我懂了,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它说,“可以这么理解”。

我说,“你不是说我出了白界就自由了吗,为什么还要带我去我出生的地方去”。

它说,“这是每一个灵的回归历程,你将沿着你死亡之前人生的轨迹飘荡,去看待自己的一生”。

听完后我不禁有些落寞,我才25岁,我的一生就这样走完了,是如此的短暂。这时灵的引导者说,“没什么好悲伤的,你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你在25岁的时候死亡,你的灵就以25岁的方式存在,有一些人活了一百多岁才死亡,他们的灵也就以一百多岁的方式存在,一百多岁了,连飘都飘得步履蹒跚的,摇摇晃晃”。

我说,“那我还应该高兴才是,对了,你竟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它说,“我是一个虚幻的物体,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看穿你的心是很简单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一个圆形隧道,里面是蓝色的,它和白界连在一起。灵的引导者说,“你的罪恶已经洗干净了,前面就是旋风隧道,去吧,它将带你回到最原始的地方”。

我说,“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它说,“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哪来的再见”。

我说,“那我还能再听到你的声音吗”?

它说,“我想会的”。

我被送进了旋风隧道,隧道里面都是蓝颜色的,所有东西都显得很虚幻。我在里面不知道被旋风吹了多久,因为在这个空间我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突然,我眼前闪现出强烈的蓝光,我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中,而且我正漂浮在空中,我的身边有云彩,脚下是大地,大地上有悬浮车,房屋,可我看不到人类,却看到了许多和我一样飘荡的灵。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总觉得这里很熟悉,当我转身,我看到了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擎天塔,我顿时明白这里是Z区,我回来了。现在这个地方变化很大,难怪我没有认出来。我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曾经Z区外郊的面貌又出现在我眼前。渐渐地我能分辨出这里的一切了。

我家原来居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家研发悬浮汽车的公司,而我家前面的空地上以前是怪哥哥的房子,现在已经消失了,在那里出现了许多豪华的机器别墅。从这里一直延伸过去是一片绿地,在绿地的地底下,是一条水下通道,现在已经在使用了。

我记得在我刚记事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比较落后,我在这里读完了大部分的小学。虽然我在此处生活了许多年,但都是我的童年。我能回忆的也就只有怪哥哥,那个克隆之父。其实在我知道克隆之父就是怪哥哥后我就后悔去了K区,因为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讨厌怪哥哥了,他在我心里的印象已经变坏了。每当想起他,我清楚的记得他那句话,“小弟弟,我来陪你玩吧”。那个时候,我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后来,他带我进了他的实验室,让我看了克隆人,但那时我仍然喜欢怪哥哥,我也不知道克隆人是什么。在他离开后,我一个人在空地上玩的时候都会很想他。

现在怪哥哥应该有四十多岁了,虽然他会克隆,也克隆出了自己。但我想他也会死去的,他在这世上做的一切不知道会不会算是很邪恶,如果算的话,我想怪哥哥很有可能会走不出黑界,然后永远留在黑暗里,永生永世不见光明。

我在Z区外郊上空回忆了我的童年之后就飘去了Z区的核心区域,我在这里读了初中,想到初中,我就会想到我的同桌。于是我飘向了我初中时期的学校,那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我飘到最高的那层楼,也有其他的灵在学校上空飘着,有的还是学生的模样,但我并不认识他们,我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类。

我突然想到,我的同桌是在擎天塔上面跳下来摔死的,他的灵魂会不会也在擎天塔。于是我离开学校,加快速度往擎天塔的方向飘。到了那个地方后,我发现擎天塔的四周飘满了灵,人类的世界有人山人海,没想到灵魂的世界也有灵山灵海。要想在这里找到我的同桌是很困难的,更何况他未必在这个地方。

我在擎天塔四周来回游荡,期间我曾看到过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在许多年前就死去的人,我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一来互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会说,“嘿,张野,你也死啦,见到你真高兴”,我不知道应该是回以笑脸还是怒目相向。二来我还要找我的同桌,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我从擎天塔低端开始一直往上飞,飞了很久很久,见到了无数灵魂,就是不见我的同桌,我想,也许他会飘的高一些,因为他喜欢到高的地方去。最后我终于飘上了擎天塔顶端,那里只有几只灵在飘荡,我还是没有看见我的同桌,也许他根本不在擎天塔,他飘去了其它地方。我有些失望,准备往下一个地方飘去。在我离开之前,我朝更高的天空望了一眼,我看到在距离我三百米左右的上空伫立着一个灵,他正在看着我,我仔细一看,那个灵是我的同桌,我快速飘了上去。

我到他面前,叫了他的名字,他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我摇着他的肩膀说,“是我啊,我是张野,张野啊”。

半天后他终于蹦出几个字,“张野?你,你死了”?

我说,“是啊,我死了,跟你一样,变成了灵”。

他的表情终于恢复了点正常,说道,“你真的死了”?

我说,“真的,我真的死了,你看,我现在就是一个灵”。

他说,“我就觉得奇怪,刚刚我在这里飘的时候竟然看到有个灵和你一模一样,我都看呆了”。

我说,“你还是喜欢高的地方,我找了你好久”。

他说,“我一直都喜欢站在云端的感觉,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说,“哪里别扭了”?

他说,“你看,你都变成成熟的大人了,我还是中学生的模样”。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对了,你一直都飘在这个地方吗”?

他说,“大部分时候是,有时我也会去其他地方看看,还有的时候我会去看看你”。

我说,“看我?你能看到人类?为什么我看不到”?

他说,“你要用心去看,去想念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心里面必须有你,而且他也是在乎你的,你才能看到他”。

我说,“原来是这样,难怪有时候我好像会在天上看到你似的”。

他说,“我在天上保佑着你”。

我说,“算了吧你”,这时我听到灵的引导者的声音,它说,“你该出发了,到下一个地方去”。

于是我对我的同桌说,“我该走了,灵的引导者在催我了,等我看完了我的一生我再回来”。

我的同桌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在Z区上空飘荡了一圈,我越来越觉得我的人生是空空荡荡的,里面有许多空缺,在随后几年我的人生几乎是一片空白。于是我又飘到了我念高中的地方。那所学校比从前大了许多,许多建筑物都进行了重建,包括那栋我从上面跳下的实验楼。我想在这个地方最值得我留恋的就是筱语了,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儿,此时此刻,我只有深深的思念她。我不知道她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即使见到她,我也未必认得出来。

想到这里,我飘去了那片森林,在森林上空寻找了一会儿,我看见了那片果园。它依然还在,里面的果实也很丰硕,看来这里依然有人在打理。突然,有灵魂叫了我的名字,我转身看去,看到了杜兰德老人的灵魂,在他的旁边,还有老奶奶的灵。

我高兴的飘过去,他们看着我微笑,还是那么慈祥。杜兰德说,“张野,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说,“是啊,老爷爷,老奶奶,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杜兰德说,“张野,你年纪轻轻的就变成了灵,真是太可惜了”。

我说,“我现在不是很好吗没什么好可惜的”。

杜兰德点点头,“那也是,这样你就可以以年轻时候的模样存在着”。

我说,“你们一直都待在这个地方吗”?

杜兰德说,“是,我和你老奶奶舍不得这片果园,所以我们的灵魂也在这果园里”。

我说,“你们互相陪伴,就不会孤独”。这时候灵的引导者对我说,“你该走了”。于是我道别了杜兰德夫妇,飘出了森林。然而我却有些迷茫,因为我不知道该飘去哪儿,我想到了珂莉儿和里蓝,但他们都是我梦中出现的,所以在灵的世界里我不可能会找到他们。

灵的引导者说,“别想其他的,按照你的人生轨迹走”。我飘去了我的大学,我曾经认识的人都已经离开了那里,除了灵魂之外,我看不到任何人,这地方真没什么好纪念的。我想,我还是回到十二号天台吧。我在高空翱翔的时候,我看到了远处的海洋,于是我又想到了贝贝。她刚死去没多久,她的灵魂应该不会飘得很远。

我调整了方向,向大海飞去。我曾把贝贝的骨灰撒在海里的很多地方,可是大海实在太大,我记不清我在哪些地方撒过,我也不知道贝贝的灵魂会飘去哪儿。为了找到贝贝的灵魂,我沿着海平面上空一直飘荡,我遇到了很多灵,他们都飘在海面上空,我想他们大多是丧生在海里的人。不知道飘了多久,我感觉到机会渺茫,正当我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寻找下去的时候,海里面突然飘出了一个灵。原来海里也有灵的存在。

我决定我不再寻找贝贝的灵魂了,她一定去到了海里面,像一条美人鱼一样遨游在大海里,我是找不到她的。现在看来,我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我的家了,在这之前,我想去看十二号天台看一看,一路上我在想,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在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我都没有做出过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当我变成灵后,竟然连我最值得去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会不会就此变成一个孤魂野鬼,在另一个世界里漫无目的的独自飘荡,不会有人记得我,我看不见一个人。至于斯特和阿丹,他们又会怎么样了,我一方面希望他们像我一样死去,变成了灵,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们能活着,去做他们在世间还没有做完的事。

十二号天台离我不远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我的灵魂不受自己的控制,我想继续往前飘,却飘不动。我的头脑也开始变得不清晰,我感觉自己仿佛在睡觉,朦胧中我听到有人说,“如果他在今天之内醒不过来,就永远都无法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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