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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两天后,漂流者二号重新起航,我们将在Y区飞行五千公里,去接阿丹的朋友。在这一路上我们很少讲话,五千公里的距离对我们的旅程来说算不了什么,我总以为很快就能到达,但时间不停的流过,我们还是没有达到。我坐在飞行器上,看着下方的景物。Y区是我旅行以来见过的最落后的地方,这里常年缺水,气候恶劣,所以很少有人居住,几乎找不到一座像样的城市标志。我很好奇阿丹的朋友为什么会待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一待就是八年。

我抱着贝贝躺到了机舱的睡床上,虽然我现在可以自主看东西,但我还是习惯性的会抱着它。我很喜欢叫贝贝的名字,每当我叫它的时候,它总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然后我向它伸手,它快速扑倒在我怀里,添我的手臂。我承认,我还想念着那个叫贝贝的女孩儿,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叫什么,但这并不重要,她的模样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也许我并不了解她,她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谜,谜底永远都无法解开。可我不在乎,无论怎样,她都是我在这段旅程中最深刻的记忆,我会记住他,永远,并不是因为我答应过她会记住她,而是我没有理由不记住她。

我看向舱顶的时候,发现上面刻着一句话,我站起来,上面写着:我来到这世上只为我的信仰而来,我还会为我的信仰高傲的苟活下去。我转身,发现阿丹站在我身后。我说,“阿丹,这是你刻上去的”?

阿丹摇摇头,他说,“是我的那个朋友,八年前,漂流者二号改造完成后,他在上面刻下了这句话,不止这里,在机舱左上角还有一句”。

我看过去,真的有句话: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我将带着我无比狂热的心去追求自由,直到死亡。我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刻下这样的话语。我说,“他的信仰是什么”?

阿丹说,“和我一样,自由”。

我说,“你不是想飞向宇宙吗”?

阿丹说,“是,那也是他想做的事情,因为我们在地球上找不到我们的信仰”。

我说,“阿丹,你想过吗,去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丹说,“我们没打算过回来,我们生命的意义就这么多了,活着就是为了信仰,我们不愿像大多数人这样的活着,更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人生,很多人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就过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为了我的信仰而活,那我这辈子就没有白白度过,我希望有一天能追寻到自己的信仰,即使那是一瞬间,我都会笑着死去”。

我说,“既然这样,你的那位朋友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驾驶漂流者二号,而选择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度过了八年”?

他说,“这不是他能选择的,我等了他八年,他也一直知道我在等他,当你见到他后你就会明白了”。

飞行器持续飞行,我感觉到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雪了。在这过程中,银河一号又播报了一个报道,大致内容说是由于近期有几起地面飞往太空的飞船到太空中搞破坏行动,有的甚至是自杀式行为,经调查他们大多数都是有犯罪记录的人员,所以宇宙检测中心决定从此之后不允许一切有犯罪记录的人飞往太空。

在这则太空报道播放完之后,阿丹停住了飞行器,他在驾驶座上发呆了一会儿。我说,“阿丹,怎么了”?

斯特也说道,“丹,你没事吧”?

阿丹摇摇头,“我没事,我们继续出发吧”,飞行器又开始向前飞行,但阿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几个小时之后,阿丹说前方就是目的地,我发现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小镇,地面上还有风扬起的沙尘,这座小镇与世隔绝,人口并不多,在距离小镇不远的地方是无边无际的戈壁大漠。阿丹驾驶着飞行器低空飞行,小镇的面貌一览无余。很快,他说,“到了,我们现在要着陆了”。

我从飞行器上往下看,发现在前下方是一个破旧的巨大的由四堵高墙围起来的地方,我一开始以为这里是一座军营,后来我发现其实它更像一座监狱。在院墙内有高高架起的机枪和高射炮,有数个瞭望的哨兵,而且城墙上还有机器人看守。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看到先进的机器人,这座监狱恐怕是这片区域内最顶尖的建筑了。

我们下了飞行器,阿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看着远处的那所监狱为自己点着了一根烟,我发现他有些激动。斯特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对阿丹说,“丹,你带我们来监狱,难道说”?

阿丹接下他的话,“对,我的那个朋友就关在这间监狱里,今天是他刑满释放的日子,我来接他”。我和斯特都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听到的内容。阿丹说,“我等了八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说,“阿丹,他为什么会被判入狱”。

阿丹说,“他是被诬陷的,无端做了八年的牢狱之灾,而我没能帮上他”。

我说,“为什么会被诬陷”。

阿丹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了它。他说,“在我眼中,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杰出的的创造家和机器专家,他才是真正的机器之父,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杰出的能力,才让他掉进监狱。八年前,那个时候我们还很年轻,我们一起在一家机器公司工作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信仰和梦想,但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钱,然后建造一架飞行器,于是我和他很努力的工作,他天赋出众,在公司创造了很多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以及机器人,让公司赚了很多很多钱,我们也相应的得到了应有的报酬,后来,我们终于攒够了钱,建造了漂流者二号和漂流者三号,于是我们打算离开公司,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公司的主人不想我们离开,因为我的朋友是这间公司最重要的机器专家,一直是他为公司带来利益,而且公司的核心资料他都了解。公司怕我们离开后会对他们造成重大损失,所以一直拒绝我们辞职。后来出于无奈,我的朋友花了大量的时间为公司研制出了最新型的机器人,前提是允许我们离开,公司靠这项技术成为了世界上的机器公司霸主,但他们却在背地里陷害了我的朋友,并私下用权力将他关押到Y区的这座监狱,因为这里足够偏僻,他不能进行任何研究,也不能泄密,这一关,就是八年”。

斯特说,“这太可恶了,是哪间机器公司”?

阿丹说,“机器之城,那间公司的主人凭借那款新型机器人一举成为机器之父,而我的朋友,真正研发出机器人的人,却进了监狱,我和他约定八年之后我来接他,一起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这几年来,我驾驶着漂流者二号四处飞行,就是等这一天”。

阿丹接着说,“不过总算熬过来了,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接他出来”。

我们靠近了监狱,在大门口上方写着“高墙监狱”四个大字,这监狱真是狱如其名,四周的围墙确实很高。我现在明白了阿丹的那个朋友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待八年之久,原来他也是迫不得已。阿丹走到门口并戴上了语言翻译机,他对守卫说,“你好,我是来接我的朋友的,他今天服刑期结束”。

那个守卫也带上翻译机说,“请问你是阿丹吗”?

阿丹点点头,“我是”。

守卫说,“那就请你离开吧,你的那位朋友希望一直在监狱待下去,他让我转告你他过得很好,不必担心他,让你自己去做没有完成的事情,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离开监狱,还有,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阿丹说,“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说”。

守卫说,“我说的都是事实,请你离开吧”。

阿丹说,“我不相信,除非他亲口对我说,让我见他一面吧”。

守卫说,“当然可以见面,如果你能说服他离开,他随时都可以出狱”。

我们见到了阿丹的那个朋友,他穿着囚犯的衣服,跟阿丹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只是略显沧桑,眼神中多了几丝现实生活留下的烙印,毕竟他在这里已经被囚禁了八年了。

阿丹看着他默默无语,他也看着阿丹。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见到我是不会离开的”。

阿丹面无表情,他说,“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阿丹的朋友说,“八年了,什么都可以改变,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阿丹说,“我不信”。

他说,“丹,我已经被周围高高的围墙禁锢住了,我整日生活在这里,已经被体制化了,我已经无法离开监狱了,这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你走吧,不必再等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就当没有我这个朋友”。

阿丹说,“八年,我等了你八年,不是为了来听你这几句话的,我不相信你会忘了自己的信仰,你一直是我尊敬的人,我们说好的一起离开地球,一起沿着漂流者一号的轨迹去宇宙中漂流,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你告诉我,你愿意和我离开,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低下头,很久之后说,“丹,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但我真的无法离开,对不起,你走吧”。

阿丹的眼圈有些红,他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个太空广播”?

听阿丹说完这句话,我才想起在我们来这里的途中银河一号播报的那则消息:凡是有犯罪记录的人员,一律不得飞往太空。

阿丹的朋友笑了笑,说,“什么广播,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离不开这里了而已,我只想继续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请你尊重我的选择,请你离开吧”。阿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他等了八年,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和斯特站在一旁,我们找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语。

探监时间到了,看守人员催我们离开,他们要把阿丹的朋友带回牢房。阿丹还是站在原地,他的朋友在离开前说,“丹,去吧,驾驶着漂流者二号升向太空,去完成我们当初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情,我会在地上看着你,祝你好运”。

我们离开了探监室,阿丹一言不发,我们走在监狱的广场上,风沙在我们脚下打转。在高墙之上,站立着机器人和守卫,他们的手中拿着武器,盯着我们看。一位年老的看守员告诉我们,“我看他八成是疯了,他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愿离开监狱的人,他和别人不同,在他的牢房里,摆满了航天模型和太空图,整天对着那些图纸看,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是逃跑路线图,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我们多想了,就在今天上午,他突然发疯似的把那些宇宙模型和图纸踩烂扔掉,他已经完全精神失常了”。

阿丹停下脚步,苦笑了一声,说,“是的,他已经精神失常了,他疯了,这肮脏的世界会把人逼疯的”。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监狱的大们。此时我和斯特也已经明白,阿丹的朋友之所以不愿意跟阿丹离开监狱完全是因为今天我们听到的太空广播,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一个罪犯,无法乘坐飞船去太空,如果他选择离开监狱,只会拖累阿丹。他知道阿丹不会抛下他独自一人去往太空,所以他宁愿继续待在监狱中,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热爱太空,比任何人都讨厌那间监狱,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

我不知道阿丹心中是怎么想的,但他肯定清楚他朋友不愿离开监狱的原因是因为不想拖累他。他走到漂流者二号旁,停下脚步。天空灰蒙蒙的,我感觉更冷了一些。阿丹看着漂流者二号发呆,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会有什么想法。他等了八年,在孤独和无奈中忍了八年,换来的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结果。这打击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我从未看过他如此低落。

在漂流者二号上面,掉落了一块白色的东西,我抬头,天空中飘满了白色的絮状物,下雪了。雪花落在飞行器上,落在阿丹的身上,也落在我和斯特的身上,很快地上也落满了雪花。寒风一吹,雪花就和沙尘一起纷飞。

雪越下越大,最终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阿丹全身都变成了白色,他还是一动不动。斯特走到他身边说,“丹,雪下大了,我们进飞行器里面吧”。

阿丹抬头看看天空,他伸出双手接住落下的雪花,说,“呵,今年的第一场雪就下得那么大,走吧,我们该出发了”。阿丹打开了舱门,走进了漂流者二号,我们也走了进去。飞行器慢慢升了起来,阿丹操控着飞行器向前方飞去。此时雪下得很大,空中能见度很低,并不利于高空飞行。很快,我们就飞离了那座小镇,又飞回了荒芜地带。

在一个公路旁,阿丹降下漂流者二号。那是一条交叉区道公路,贯穿整个Y区,由于天降大雪,公路上没有车辆。阿丹按下按键,使漂流者三号和漂流者二号脱离,他说,“我想去吹吹风”。

我想劝阿丹不要去,因为在这样的天气在公路上行驶太危险,而且天气十分寒冷,雪还在持续下着,我看了一眼斯特,他大概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不过我们都没有劝阿丹,我们不想阻止他。我和斯特几乎异口同声的说,“我也去”。

于是我和斯特也上了漂流者三号,我们坐在后面,并戴好安全带。阿丹随即发动了漂流者三号,在公路上往前启动,我透过反光镜看着阿丹,他依旧面无表情,寒风卷着雪花吹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阿丹驾驶着漂流者三号越开越快,速度已经超过了公路上规定的速度,但他还在不断加速。斯特说,“丹,快戴上安全带”。他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增加着车速。

这样的车速让人有些心惊胆战,我说,“阿丹,你开的太快了,快减速”。他仍然没有说话,车速还在提升。我又接着说,“阿丹,危险,快停下”,还没等我说完,一架大型公路探照灯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就在那一瞬间,一声巨响传入我的耳朵,我失去了知觉。不久,我恢复了一丝意识,但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我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应该是躺在冰天雪地里,光明机器已不知飞向何方,我眼前一片黑暗。

我感觉到很冷,全身都动弹不得。这时我才想到阿丹和斯特应该在我的身旁,我想叫他们,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随后我又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恢复了意识,也恢复了力气,而且恢复了光明。我站了起来,却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我看到在漫漫雪地里,漂流者三号已变成了一具车架残骸,在车身旁,阿丹和斯特都倒在那里,他们身上流着血,雪花已经将他们的半个身躯掩埋掉,我拼命的叫喊着,他们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当我想要过去扶起他们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另一个我倒在探测灯基座旁,满脸是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另一个我?

我想迈动脚步,发现自己竟是悬浮着的,我的双脚并没有接触到地面。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绽放开来: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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