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破庙,摇曳一堆篝火。
寒风轻卷,吹进一团雪绒。
飘千雪搓着小手,坐在火堆旁,不时添加着一根根枯柴。
摇摆的火焰,映出她伤神的双瞳,目光触及躺在草团上梦呓的男子,倍添了一份凄凉。
“呼”
风儿吹,薄薄落雪从门外飘进,让人禁不住感到一丝寒冷。
“凌娪…凌娪…”
神志不清的呼唤片刻未停,飘千雪嘟着嘴,在心中默默数着次数,把目光看向了靠在墙角的白衣女子。
她,已死。
苍白的面容不减生前分毫的圣洁神采。
她,似乎在说话。
用死前无悔的笑容,以无言的方式,似在向飘千雪叮咛着什么。
飘千雪伸手拨弄篝火,与逝去的人,说出她一生也法听到的话。
“你好漂亮,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好,能值得让你以命相随,唉…飘千雪大人被你感动了,也只能无奈充当一下照顾人的角色。”
扭头看向一侧,草团上,神志不清的单易凡一边呼唤,胸口上,殷红的鲜血又渗了出来。
“啊!糟糕,又出血了。怎么会这样?人家包扎的那么仔细,那么认真,哼…好运气的小子,居然要本大小姐伺候你,连我都开始羡慕你的福气了。”
带着不满的语气,飘千雪揉着发酸的双腿站起,蹲在单易凡身旁。
眼神一看到他,想到驮他回来之后发生的一幕,霎时,一脸害羞。
“飘千雪大人从来没有看到过男人的身体,更别说要让本大小姐帮人包扎伤口,唉…谁让我这么善良呢?又要重新包一次。”
飘千雪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撩开单易凡的衣服。
窘羞的神态里,似乎带着一丝丝好奇,心跳也在一瞬间变得躁乱。
“不行,一只手根本包扎不了嘛,呜呜…好运气的小子,你说你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气吖。”
抗拒,委和,怀揣挣扎,飘千雪进退俩难。
一瞬间,她弄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对眼前这陌生的男子,产生不一样的嘈乱。
就在飘千雪捏着小拳头,再次帮单易凡包扎创口时。
突然。
“唰”
眼前惊流一闪,一把又细又长,被水光环绕的利剑,架在了玉颈上。
“额…你是谁?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久昏不醒的单易凡,因伤口受到牵引,引出疼痛,再加上稍缓的休息,愕然从昏迷中惊醒,当即二话不说,伸手一召,那把寻不出详细的剑刺,已握在了手中。
飘千雪吓得随即楞在了当场,猛然受到攻击,她还以为对方是在诈尸。
费了好大劲,她才想明白,眼前人并未死去,谈不上诈尸。
随后,脖子上传来凉飕飕的刺风,飘千雪这才发出了一声‘惊悚’至极的尖叫声。
“啊…你干嘛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救了你耶…我脱你衣服?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只是要帮你疗伤而已,不脱你衣服,飘千雪大人怎么给你包扎伤口啊?把你的剑拿开,啊…快拿开。”
如此高分贝的尖叫,差点把单易凡震昏过去。
听到对方的话,他才意识到方才做了什么。
猛然。
“凌娪…凌娪…”
单易凡惊慌错乱,手中的剑,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至此时,他才回想起来,自己被武仙公一剑刺穿了胸膛,而当时一幕,是童凌霜冒死相阻,如今,身边却不见爱人的踪迹。不由慌张的四下观望,眼神环顾破庙,在一处角落,那一袭熟悉的白影,映入了眼帘。
“轰”
脑海如遭五雷轰顶,单易凡强忍住受到刺激陷入昏迷。拖着重创之躯,一步步朝着童凌霜爬了过去。
“凌娪…凌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啊…”
手,触及到童凌霜的脸,心却跌入了万丈寒渊。
昔日的温存,如今被冰冷代替,昔日的陪伴,如今已生死相离。
“凌娪…不会的,不会的,你是不是累了?你是不是想休息?来,我抱着你,我抱着你,凌娪不怕,我抱着你,你睡吧,睡一觉就好。”
单易凡语无伦次,痴痴傻傻,把童凌霜紧紧搂在怀中,越抱越紧。
这一幕,落在一旁的飘千雪眼里,瞬间,心里一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被雾水充斥。
“你不要喊了,她死了,为了救你,那老头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而你,因为受到撞击,幸运的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你的内腹也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创口的血止不住不说,恐怕你以后都不能再激动,那样,你的肺受不了,会死的。”
单易凡对飘千雪的话视若无睹,只是把怀中童凌霜的尸体,越抱越紧。
“凌娪,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你冷嘛?来,我抱着你,我抱着你。”
单易凡抱着童凌霜,在地上拖出一地血迹,一点一点朝着中间的火堆挪去,中途,像个傻子一样,一把一把抓起破庙里的杂草,往童凌霜身上盖。
“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天一亮,我们就回天噷城,我说过我要娶你,凌娪,我娶你好不好?你回答我啊,你不是要嫁给我的?”
听着单易凡神经一样的话,看着他捧着杂草往童凌霜身上埋,飘千雪再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将童凌霜身上的杂草扫开。
“我都说了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啊,死人的身体就是凉的,你何必在这里自欺呢?她死了…”
见爱人身上的草被人残忍扫去,单易凡猛然一把将飘千雪推跌在地,怒声吼到:“闭嘴,她没有死,她说过她要嫁给我的,我们回家就成亲,她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呢?”
“凌娪,你说句话啊?你说句话啊。”
单易凡抱着童凌霜,把俩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可对方的肌肤,依旧冰冷。
单易凡心里知道,她走了,她以后再不能照顾自己了。
此刻,眼泪在眼眶里汹涌打转,可怎么也流不下来。
心明明痛得要死,自己却发不出半点宣泄的声音。
单易凡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张着嘴,流着鼻涕,噙着眼中的泪,希望能通过自己,把温度传递,把爱人的生命换回。
男子就这么抱着怀中的爱人,像个傻子一样,坐在篝火旁边,摇啊摇啊…
一时间,被单易凡推倒在地的飘千雪,膝盖传来的痛疼猛然消失,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什么,呼吸越来越难受,整个人,身不由已的一阵心里刺痛,她带着哭腔,声音颤抖,抹着眼中的泪花。
“想哭,你就哭出来吧,为心爱的人流泪,不丢人。看见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啊。”
“滴哒”
伴随着飘千雪的话,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童凌霜苍白的脸上。
随后。
一声惊天大哭,如汪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凌娪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替我挡剑?为什么要这么傻啊?你让我如何向战弟交代?如何向亡故的父亲和爷爷交代啊,凌娪…噗哇…”
单易凡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看就有窒息的危险。
飘千雪见状,连忙站起,提纳功元,顿时,一股暖洋洋的内力从单易凡背后导入。
“我都说了你不能激动,那老头儿的剑把你的肺刺伤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的。”
单易凡扭头一掌把飘千雪打翻在地,凄厉吼到:“我不需要你救,为什么?你为什么能救我,就不能救她?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走,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冒着身体弱疾的危险,救人的飘千雪,顿时受到莫大的委屈,眼泪“唰唰”直下。
“你…你怎么能这样?我赶了好几天的路,只是碰巧遇到了你们,呜呜…你骂我,还打我…连我爷爷都不舍得骂我,更别说打我…”
“呜呜,我不是那个老头儿的对手,他只是被我吓走了而已,我是出手晚了一点,可是…呜呜,下那么大雪,我把你背这么远,本来只是救你,后来,又怕你醒了找不到你亲人的尸体,我又冒着生命危险跑回去把你的亲人背回来,呜呜…你怎么能这样啊,你打我…呜呜…”
飘千雪挣扎着站起,被单易凡连推了俩把,本就娇弱的她,小腿立刻被磕出来几处破伤。
“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永远也不要见到你…呜呜…”
飘千雪手背捂着一脸泪水,一瘸一瘸的跑了出去。
“呼”
寒风吹,从破庙的门,吹进一地薄雪。
风儿,好冷。
夜儿,好冷。
冷风,清醒了失去理智的人。
单易凡静静的看着飘千雪消失在外面的漫天大雪中,愧疚的同时,伸手抚在童凌霜冰冷的脸上。
“凌娪,现在没人再打搅我们了,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在一起了,凌娪…我的凌娪…”
泪水流,流得肝肠寸断。
看着怀中像是睡着的童凌霜,这一幕,让单易凡痛不欲生,几天前,他还奢望童凌霜能一直靠在他怀里安睡。
可如今…
心寒霜落难再随,此行白首人独悲。
千惜万怜何人诉,唯独凌娪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