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别过,散下万丈余辉,映出西方殷红。随风浮动的红云,像被切开的心脏,“呜呜”的风声像在诉泣一曲惋歌。
横挡在高速上的重卡,一人高的车门缓缓推开,跳下一名尖嘴猴腮,枯朽嶙峋的身影,猴子小心翼翼的绕过路虎,绕过撞在路虎屁股上的银灰色跑车,从重卡车底的轮胎旁把嘴角淌血,脸部模糊的黑狼拉了出来:“狼哥,天呐,你可真是玩命,看看,你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可让我如何向贵叔交代?”
黑狼捂着胸口,僵直的腿连弯曲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白鹭。”
轻喝一声,牵引受撞击引发强烈震荡的内脏,黑狼“嘶嘶”吸了俩口冷气,僵硬艰难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他不认为白鹭会死在方才的速度竞逐之下。因为,在白色轿车受到路虎撞击,冲出高速的刹那,一道白影迅雷般从驾驶座上弹了出去。
果不其然,高速路下,拳头大小的石块堆里,捂着头部,从指缝中鲜血狂流的白鹭一瘸一拐的爬起,寸步难行的艰难走来:“庞承豪死了么?”
知道黑狼受创严重,急于献媚的猴子打量着事故现场,看到黑色路虎整个的前半个车身都钻进了重卡的车底,就连后备箱都朝着前方凹了进去,不由重重点头,坚决说道:“玩完了,死的不能再死,香蕉那个疤瘌,如果不是你深知这辆黑熊强大的功能,估计还真可能被他逃回去。但是?如你所了解的,这么龟壳的黑熊都变成这堆变形的玩意,里面的人还能喘气么?”
白鹭拖着伤势,捂着头部,一步一步缓缓挪移着,脸上的血混淆了眼角的泪,身上的痛也麻痹了心上的痛,“噗通”重重一跪。此刻,再重的伤,也不及离开的人让人更心痛:“豪哥,我对不起你,李阿贵绑架了我的父母和妹妹,你知道他的手段,我对不起你啊,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报,易凡和小毛的仇我也会报,豪哥啊。”
声泪俱下,却换不回已逝的人。
猴子见状,老实的闭上了嘴,听懂对方哭中的恨,身伴贵叔十年之久的他全然视若无睹。
黑狼推开猴子,走到白鹭身边,忍着脱臼的胳膊,骨折的巨痛,勉力点了点他的肩膀:“他有你这么一个兄弟,是他的福气,跟我把尸体带走,好好安葬,我不能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但我能给他一方安稳的净土。”
猴子大惊,连忙出口阻止:“狼哥,这样做,可是违背了贵叔的意愿,他的尸体是要。”
黑狼甩起唯一受到轻伤的左臂,一个巴掌把猴子抽飞了出去:“在一个真正汉子的遗体面前,你没资格说话,贵叔?呵呵,一个快死的人的遗愿还有价值么?还有威胁么?”
黑狼大声喝令着从地上爬起的猴子,指着面前已经车体变形的路虎:“若不是我的车安装了强力推进器,和最大功率的发动机,根本不可能撞得动它。想办法破开黑熊,把尸体带走,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那俩个野狗一样喂不饱的局长会替我们清理所有痕迹,摆平一切社会舆论,这只是一起稀疏平常,意外到不能再意外的交通事故。”
猴子二话不说,再也不敢多嘴,直接窜回重卡取出工具箱,“嗡”一阵电锯发出的刺耳轰鸣声,伴随着耀眼的火星子,奏响了哀乐。
黑狼拉起白鹭,无比郑重的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会替庞承豪照顾燕儿,若是她拒绝我,我就把她当亲妹妹来待,我向你承诺,李阿贵的人头,会随着庞承豪一起下葬。”
白鹭的身体猛然颤抖,不知是伤口的牵引,还是心灵的震撼,四目相对,眼神交汇着彼此双方的坚定。随后,他把目光望向了远方,望向了西方的位置,因为这一切,还没有彻底的结束。
S市,大学城。
“嗡、嗡、嗡。”停在大学城门口的跑车,发动机还在剧烈的咆哮。二毛得意洋洋的从车内探出脑袋,把手指放进口中,朝着从大门走出的女大学生们,打出一声死死压过发动机咆哮的口哨。
副驾驶上,与庞承豪通完最后一个电话的单易凡心中大定,带着无比轻松的心情,把手机整个的甩飞,借助夕阳的余辉,暗夜的悄临,目送它飞出二十余米,藏进了大学城墙边的一团花圃内。
随后,单易凡翻了翻白眼,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二毛的口腔究竟是什么构造的。
吹出口哨的二毛一脸猥琐像,大声朝着女孩们吼叫着:“各位美丽的美女们,辣妹们,春宵一度啊,毛哥孤独、寂寞、冷、求安慰,来个赞,让我们进行一次超脱友谊,深入到不能再深入的感情交流。”
“呼”又是一记响亮的口哨声。
单易凡实在无法忍受,一把将二毛探出车外的头拽了回来,顺便还拽掉了他一拙头顶的黄毛:“你可真热情,好吧,毛弟,我必须承认,你的某些感情很丰富,经验也很丰富,也许俩个女人根本无法满足你,但这必须要在‘沉甸甸’结束之后,明白么?”
二毛尖叫一声,拨开单易凡的手,迎着后视镜开始疯狂的整理头发,那一丝不苟的精神,那手法细腻的手段,是那么的兢兢业业。这一刻,单易凡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他是一名伟大的,非常职业的造型师。
摆弄了好一阵子,就在单易凡快要撑不住,眼皮下滑打瞌睡的时候,二毛这才发出了不满:“易哥,你知道么?人靠衣服马靠鞍,毛发的魅力,毛发的伟大,毛发的。”
单易凡伸手打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我不是造型师,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下车。”
二毛一愣,不解的面孔瞬间大惊,苦苦哀求道:“下车?怎么?易哥,我不敢了,不要丢下我,你不能这么残忍,如果我不跟着你,我心里面乱慌慌的,干那种事都不会达到兴奋点,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拜托。”
单易凡无奈的摇摇头,笑骂着:“豪哥说你数次违规驾驶,以后,不许你的手再触碰银风的方向盘,沾惹上‘马路橛子’的注意,可是件很头疼的事。豪哥不希望某一天你会出现在道上议会的裁判厅里,所以?你必须把驾驶位让给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美发城的生意,去给乡下的老头子们剃光头。”
二毛如释重负,瞬间又愁眉苦脸:“剃光头?这是豪哥说的?好吧,我承认,我对乡下的老大爷们提不起半点兴趣,甚至,一见到他们皱巴巴的老脸,我最疼爱的那位小兄弟都会瞬间萎缩。啊哈,水嫩嫩的大美女才是我的最爱,嘿嘿。”
二毛打开车门,迅速离开驾驶位,中途,还不忘记朝着远处的那些身穿短裙的女大学生们耸耸自己的胯部:“毛哥还会回来的,毛哥最疼爱的小兄弟上火了,等我,你们一定要等我。”
单易凡重重吐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一把将二毛塞进副驾驶,“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自己走回驾驶位。
“嗡、嗡、嗡。”三声咆哮之后,银风朝着S市东部,扬长而去。
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
S市靠近东区的一座平民小区里,在狭小的一室一厅内,响起一声憨憨的虎吼:“老婆,我那条皮带你放哪儿了?哦,对了,我忘记你讨厌皮革味,你闻到会头疼,扔了就扔了吧,不值钱,嘿嘿。”
即使房子面积再狭小,仍掩盖不住房内空荡荡的冷清。
“老婆,晚饭煲汤喝好不好?我想喝你亲手煲的汤啊,今晚我可能要晚点回来,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是出去乱搞,哎呀,看我这脑子,你有身孕,怎么能让你煲汤,你等着。”
不一会,与厨房公用的客厅里响起了刀剁案板声,片刻后,淡香略带鸡蛋腥味的一个白瓷盆被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端放在桌子上。大汉丢下瓷盆,被烫着的手来回搓动,急不可耐的他,迎着滚烫的瓷盆就来了一口,喉咙里滑过热辣辣的痛疼,汉子却毫不在意:“唔,味道还是不对,我怎么永远都烧不出你煲汤的味道?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汉子愤怒的一臂扫出,把瓷盆打翻在地,滚烫的菜梗冒着白蒙蒙的蒸汽,脏污了一地。汉子如同做了坏事的小孩,连忙蹲下去捡:“对不起,老婆,我还是这臭脾气,永远都只惹你生气,我总是不够温柔,我。”
“嗤啦”破碎的瓷片割破手指,俩滴热泪从汉子脸上滑落,这一刻,再没有人为他包扎伤口,骂他莽撞。
汉子抬起泪流的脸,无比温柔的看向了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那个挽着发髻的女子,笑的依然那么甜美。
“老婆。”
泪如雨,雨变骤雨,雨流不止,大汉把牙齿咬的酸麻:“你放心,杀人犯永远也逃不掉自己的罪恶,今天,过了今天,不久之后,我就用他的头来祭奠你,祭奠我们未出生的孩子。”
大汉哽咽着,一步步走到墙边,抬手抚摸着照片上的女子,想感受那残存在心底的温柔:“哪怕他黑白吃尽,哪怕他权势滔天,但他逃不掉,逃不掉,我忍了二十年,换掉身份,乔装被追杀,我带着一批同样有着故事的兄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撑起了东山。”
汉子抹去脸上泪花:“他毁掉了我的生活,毁掉了我们的一切,我应该感激他,真的应该感激他。否侧,我现在还为该死的房租,为我一天只能拿到五十块钱的送水费,整日疲惫。老婆,今天我要违心杀死几个小伙子,你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只有灭掉架势堂,虎堂才能腾出手收拾李阿贵,所以,所以。”
“你千万不能怪我,呵呵,哈哈,哈哈哈,李阿贵,你这个酒后驾驶,事故逃逸的杀人犯,你的死期要到了,要到了。恶人终要恶来惩,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