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一座不甚高的山包上,一栋极端豪华的别墅,迎着海风,观赏着从远缓缓推来的浪潮。
从别墅白色院墙的入院门口,一路穿梭,掠过正大门,大厅,走廊,楼道,直至一处俩面墙壁被整个巨大的玻璃镶恰的阳灿雅间。在每一处的门口,赫然站立着俩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站姿笔挺,负手严护的保镖,场面像极了电影里一代江湖枭雄的老大阵势。
阳光充斥的雅间内,带着淡淡潮水湿气的海风,从迎面敞开的玻璃大窗吹进,顿时,让人心旷神怡,心胸开阔。
刚刚与单易凡通完今天第一个电话的庞承豪,笑呵呵的看着对面沙发上的贵叔,手中的水果刀“唰唰”一通瞬舞,刀光映着阳光乍隐乍现。随后,手中渐渐浮现果肉丰满到即将滴出水来的苹果。
抖抖掉落在风衣上的果屑,庞承豪掂了掂手中光滑的苹果,抬手一抛,又是“唰唰”数道刀影,形状如一,大小如一,甚至连分量都不差分毫的果盘就落在了眼下。
贵叔挪开嘴中的老式烟斗,轻轻吐出一团烟雾,轻松说道:“小豪,你玩刀的手法比起你早故的父亲,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老庞他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庞承豪“嘿嘿”一笑,丝毫没有婉言拒赞,单刀一戳,插住眼下一块果肉送进口中:“贵叔,小凡和小毛准备妥当,老虎那边安插人手的讯息,真实准确么?”
贵叔慢条斯理的把玩着烟斗,胳膊朝前缓缓伸出,把烟嘴轻轻敲打在水晶烟灰缸上,发出几声“叮叮”的声响:“怎么?对贵叔你还不放心?你可是老庞唯一的儿子,我就算再不顾忌小凡和小毛,但我能让你涉险?年轻人,有时候总是那么浮躁,唐突。”
抖出烟嘴里的烟灰,掂起手中长长的烟杆,挥向一边,规规矩矩站在沙发后的一名西装大汉连忙为自己的老板重新燃火,贵叔再次吐出一口白雾,表情陶醉的说道:“我老了,老家伙已经没有资格在T省跟你们年轻人争饭碗,年轻就是本钱嘛。所以,与其让肥水向外流,为何不便宜自家人?燕儿对你可是很用心的呢。”
“再者说,近几年,虎堂的动静做的太大,手法太粗糙,已经引起了议会的不满,老虎暗地里对你们架势堂排挤的事,我也有所了解,这么一头肆意妄为,喂不饱的猛虎,T省若真落在他手里,岂不折煞道上数百年的威名。”
压低嗓门,贵叔把秃头脑壳伸了过来:“我更担心的是,自己晚节不保。”
庞承豪瞬间心领神会,心中仅存的一丝担忧荡然烟散:“这么说来,老虎还真是胆儿肥。”
贵叔把屁股挪回沙发上,摇头惋惜:“唉,富贵险中求,兵行险路,老虎自认为自己走了一步妙棋,可惜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内鬼才最可怕。”
庞承豪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越少人知道,保密的可能性就会越大,做起来就会越顺利,越安全。从这一点来讲,老虎的做法,倒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
缓缓站起身子,庞承豪犹如一堵高大的黑墙,他的身高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力:“那么,贵叔,我就先回去了。三七分,我不会坏了规矩,即便您不会帮我出一兵一卒,但这是您该得的酬劳。”
贵叔“哦?”了一声,站起麻杆一样纤瘦的老躯:“真不留下么?燕儿晚上就回来,她埋怨我好多天说见不到你,真的不留下吃晚饭?”
庞承豪摇摇头,语气坚定而委婉:“S市与K市相距可不近,即便我上高速,没有三个时辰,也决计回不去。我可是承诺在豪东大夏,为小凡他们摆接风酒的,作为架势堂的堂主,我可不能失言失信。”
见庞承豪执意要走,贵叔略带不满,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呐,总是这么浮躁,做事急急忙忙,欠缺考虑,难道燕儿还比不上你那俩个兄弟?”
无力的摆摆手,贵叔命人打开门:“一顿晚饭而已,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就走吧,走吧,否侧,燕儿一来,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庞承豪摘下墨镜,眼神中带着歉意朝着贵叔鞠了一躬,随后覆手戴上,跟随着保镖走了出去,雅间的门儿被轻轻的扣回。
贵叔透过宽敞明亮的窗户,看着从远处朝自己迎面驶来的海潮,呼吸着湿润的海风,冷笑缓缓出口:“一顿饭而已,这么不识抬举,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把兄弟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既然你这么着急想下去陪你老爹吃团圆饭,那么。”
贵叔无奈的摊开手,耸了耸肩膀:“那你就去吧,燕儿不缺男人,虽然她很专一,也曾为你数次违背我的意愿。但世上不缺男人,尤其是更加优秀的男人。我也想过为她保留你一份美好的回忆,但我不想她为你伤心一辈子,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就让她伤心几个月吧。”
看着远处铺卷而来的海潮,贵叔意味深长的嘀咕道:“老庞啊老庞,我让你孤单单的先下去是我的不对,这不,我弥补我的过错,我把小豪也送下去了,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哈哈哈。”
海栋别墅对面,辽远深处的巨浪似乎对阴险的冷笑极为不满,含盖着愤怒,卷起浪花,奋力铺卷而来。但是,广阔的海面,遥远的距离,让海浪在中途耗尽了力量,待推倒沿海沙滩时,已微忽而渺小。
SK高速上。
一辆型号为揽胜的改装路虎,高速朝着前方奔驰着。庞承豪优雅的单手运转方向盘,哼着小曲,拨通了电话薄里未注明的一个号码,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跑车发动机的剧烈咆哮声。
“喂,小凡,是我。对,我在高速上。银风最近太暴露,小毛简直不给‘马路橛子’任何面子,数次违规行驶,警告他,再敢动我的车,我就收回他的美发城经营权。别说话,听我说正事,老虎那边情报准确,连带他自己一共五个人,你有足够的能力全盘吃下他们,‘沉甸甸’到手后,记得甩掉一切证据,你办事缜密,知道该怎么做。”
话语间歇,似在认真听对方说话,短短数秒:“嗯,我对你很放心,哈哈。那就这样,凌晨2点,豪东大夏豪东商务酒店,俩个?二毛太不争气了,但这一次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要求,是的,随他吧,他只有这一个坏毛病,也只有这一个长处,嗯,就这样,哥哥等你们平安回家。”
通完电话,庞承豪重重松了一口气,该交代的都交代妥当,小凡办事,他非常放心,现在的任务,是回去给兄弟摆接风酒,想到这里,庞承豪露出了欣慰舒心的笑容。
“呼”一辆明显经过改装的敞篷银灰色跑车,在高速上急速猛冲,在庞承豪丝毫不觉时,已渐渐逼近。
路虎内,庞承豪把砖头块一样超乎大的平板手机丢在副驾驶,转头的一瞬间,一根黑漆漆的管子对准了他的后视镜:“干。”
怒骂声刚落,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如骤雨轰击铁板的声音在后备箱响起。
庞承豪连忙摁下方向盘前方的红色按钮,倏然,一个机械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后备箱挡护受损百分之二,预计可平安到达目的地,对方无力在中途百分百损毁挡护。”
庞承豪顿时心石落地,但这时,后视镜上黑漆漆的管子再次出现,空洞洞的管口直径赫然变大了近一倍。眼观那名身穿黑色软甲,长发随风狂舞,眉宇间带有疤痕的汉子在敞篷跑车上架起凶器,庞承豪顿时脚踩油门,一踩到底:“黑狼,我叉叉你个圈圈,玩真的。”
“咚”的一声沉闷巨响,哪怕是在狂飙的车内,庞承豪都能清楚的听到弹壳被摔在水泥高速上清脆的声音。
“嘭”的一声,高速行驶的路虎猛然一震,后备箱挡护玻璃上顿时出了一个白点,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受损百分之五,C级警报。”
庞承豪怒骂连连,右手回档,把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霎时间,黑色的改装路虎从排气筒旁又探出一根管子,猛然,一团白雾喷射,速度升之又升。
“呜嗡”超高速的车鸣划破气流,在高速公路上带出一道残影,银灰色的敞篷跑车上,黑狼放下手中重型狙击枪,眼观前方迅速消失的目标,掏出手机:“白鹭,阻击。”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回应:“明白。”
狂速前驶中,心系着兄弟,庞承豪明白,黑狼这一次是玩真的,那就代表着贵叔是铁了心的要干掉自己。既然连自己都不肯放过,那这一次‘沉甸甸’的计划,定然是个陷阱,但他又想不出对方出手的原因,但目标已经非常明确。
庞承豪哀呼一声:“小凡,二毛,千万不要出事,坚持住,等我。”
“嗡”黑色路虎带着一股黑风狂飙而出,这辆经过黑道名人,精心改装过的越野所付出的代价,曾让庞承豪心痛的差点喷血。但这一刻,他却无比坚信了自己当初的英明和决断,好钢真是用在了刀刃上。
一灰一黑,一追一赶,高速上演着真实版的速度与激情。哪怕贵叔机关算尽,但他还是轻视了这辆路虎的强大功能。就在庞承豪把双方距离越拉越远,禁不住松出一口气时,车体猛然一阵剧烈震动,眼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辆纯白色的家用轿车。
更为令人不解的是,这辆“身材”娇小的轿车,竟然亡命般,从一侧撞向自己,迫力挤压,紧紧贴着路虎把它扛向了高速护栏。
透过副驾驶玻璃,占据着越野车的高度优势,庞承豪看到了轿车内的驾驶员,那是一张熟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白鹭。”
不敢置信的一句话,得到的是更为猛烈的撞击,只见对方狂抖方向盘,白色轿车“嘭、嘭、嘭”摇摆着车头发动了一次接一次的进攻。
“警报,警报。车体无损伤,但一分钟内,车体将冲破护栏,进入逆向车道行驶。”机械的声音再次从车内回荡,庞承豪不由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方向盘:“见鬼,李阿贵,你个杂种。”
怒骂一声,庞承豪顿时凶性大发,拽起方向盘猛然朝着右侧一拉“砰”一股巨大的震荡之力,让庞承豪的身体,身不由己的狠狠颠荡了一下。
而在另一边,预谋好阻击庞承豪的白色轿车,受一击之力,被撞得一面侧离,整个车体倾斜着,堪堪只有俩个轮子在地面硬撑,已到岌岌可危即将出现车毁人亡的地步。
容不得庞承豪有半分窃喜,迎接而下的,居然又是一击重撞,来至路虎后背的重击。这一击直撞的庞承豪上半截身体,重重的砸在了路虎的挡风玻璃上,瞬间,额头鲜血潺潺,模糊了双眼:“可恶,黑狼,你要跟我拼命么?你要一起死么?那就来吧,来啊。”
庞承豪大手狂拉手刹,因为前方道路上,出现了一辆横挡的大型重卡。同一时间,水泥路面,数条因为轮胎摩擦生成的长达百米之距的黑带印痕让人望之心惊。
随后,空荡荡的高速一段,才回响起轮胎与水泥地亲密接吻的嘶哑声响。
“嘭”巨大的一记冲天巨响,庞承豪的意识瞬间模糊,整个身体的骨骼都要被撞出来的他,嘴角淌着鲜血,一滴又一滴的滴答在垂落的手背上:“小凡,二毛,豪哥我。我对不起你们。”
软弱无力的一句话,让庞承豪彻底陷入了黑暗的世界,黑暗漫无边际,无边无际。最后一刻,似有一双大手,温暖而有力,又似盘根结错的触手,卷走了他对这个奸险世界的最后一丝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