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人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行路,西方只在眼前!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甘嘛?累嘛?失望嘛?”
单易凡想起唐代惠能的菩提偈,圣音绕耳,顿感,身轻,心轻,人亦轻。
身空,心空,人更空。
甘如何,不甘又如何?
本来无一物,何苦恋尘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单易凡只知道‘老家’有江湖路,奈何,身陷这异界,竟也如此无力。
“罢了,休了,空空而来,空空而去,人生,不留遗憾足矣。”
看清了,也就不觉的累或不累。
看透了,自然,也就无所谓甘或不甘。
若说此刻心中还有一丝的放不下,那便是二毛,他如今身在何方?
一眼。
眼前物,似幻似真。
一眼。
眼前物,似虚似假。
“原来‘沉甸甸’一直都在我身边,是沉甸甸里的她带我来看她的故乡,又或者听她的故事么?”
这是单易凡临行前,最后想问的一句话。可惜,却无人回答。
她,更无从回答,因为她,已死去千年。
“喝。”
幕苍翱倍感时间损耗,不耐如此消磨。
当即,凌然一喝,掌起,蛟龙现。
“呵呵,单家小儿,不得不说,我很敬佩你的勇气。最少,你比你那废物老爹强。只可惜,命不好,记住,若还有做人的机会,下辈子,千万别再姓单。”
“画,龙,点,睛。”
惊天一击,即将出手,就在此时。
“且慢。”
单先成虎吼一声,夺步而出,拦在单易凡跟前。
“青龙域皇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幕苍翱见状,颇为不耐,但想到眼前将死之人,临终,定然也需说上一番遗言。
尤其,是这对看上去,关系似乎不太融洽的父子。
高举的手,缓缓收回,幕苍翱内心千万只‘跑泥马’呼啸而过:“死,也要死的这么麻烦,半刻钟,赶紧、赶紧。”
即便眼前人,自己恨之入骨,但此刻,单先成还是略微感激了一把,幕苍翱肯给这个机会,足够了。
轻轻点头示意,单先成把单易凡身子转回:“我儿,忍住,保持清醒,你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听。”
单易凡缓缓睁开双眼,却见面对的竟然不是幕苍翱。
落下心头那番感慨,可当再次面对这一世的父亲时,尤其是此刻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父亲时,万念已空的他,猛不丁,冰冷的心,渐起死灰复燃的念头。
目及儿子双瞳空洞,单先成心知,定是方才强行抽拔隆镶之气所至。
当即,轻声沉喝,暗中拉起单易凡的手,把自己的功元输送而去。
这一输,竟是半生修为。
“我儿,清醒一下,为父时间不多了,我知道此时无力使你立即复原,但为父半生功力,足矣压制你体内重创。”
随着单先成近一甲子的功元入体,单易凡虚弱极致的身子,顿时感觉轻了不少。
此时,忽闻一股奇异的药香,单易凡猛的打了一个轻微的颤抖。
令他诧异万分的是,这股味道,这股味道竟是由体内滋生,而不是从外界入体。更令他震惊的是,这熟悉的味道,竟是重生时,与那火域中的奇香,毫无半分差别。
见单易凡神志清醒,单先成长话短续:“我儿,你听着,为父要让你记住一个人,幕苍翱身后,那个浑身透发出水气的人,记住他,把他记在脑袋里。”
单易凡回过头,望了一眼,恰巧的是,正好与渊不明双目相对,这一眼,包含双方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暗中正在心里重新算计,一致忽略眼前情势的渊不明,不知幕苍翱为何停手。
正欲询问,却忽见俩道来意强烈的目光,顿时,迎目看去,渊不明发誓,这双眼,是此生自己最无法理解的一双眼。
渊氏向来算计人心,以目测万变,但此刻,渊不明竟然看不透那双深邃的年轻双瞳。顿时,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危及莫名心升。
转回正题,在说单先成。
“记住了吗?”
单易凡默默无声,重重点了点头,尽管他不知道父亲究竟为何意。
单先成欣慰的笑了笑,大手抚摸在单易凡头顶,轻柔着发丝:“我儿,为父平生最大憾事,就是没有真真正正的认识你。看看,你居然长这么高了,呵呵,都快及得上为父了,恐怕我再不能像你小时候那样抱得动你喽。”
单易凡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眼前人傻了不成?
忽然间,一股悲凉从心底滋生,单易凡猛然一震,他明白了,他看出来了,这是在道别。
面对强敌,单家走投无路,自己赴死,也是无奈之选,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单先成摸摸这里,又摸摸哪里,落在旁人眼中,俨然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整理衣装,为他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
大街一侧人海,庞飞利、舞老三等人,悄然泪下。
幕苍翱背过身去,打了个哈欠:“时间快到了。”
单先成回头望了一眼家族长辈与族老,不用多说,诸人心如明镜。
霎时,一股悲壮的气息从单家人群中挥发,这种感觉十分的别扭。身上涌动出悲壮的人,脸上却是一副轻松神色。
听到催促,单先成不由加快了语速:“孩子,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你没有娘了,那会让你母亲伤心难过的。你有娘,你的娘很漂亮,很温柔,也很倔强。”
此话一出口,惊的不是局中人,而是设局人。
只听一声大喝,渊不明欲拔身前冲,将掣事者,一掌击毙:“单先成,你给我住口,你。”
“砰。”
一朵云力阻挡渊不明去路,幕苍翱挠有兴致的说道:“唉,贤弟这是为何?不是说你向来心慈手软,怜悯世人么?怎么人家要听几句遗言,你却不让?为兄寒心呐。”
见幕苍翱有意拦截,渊不明瞬间明白他的盘算,他是想看自己出丑,想看自己的父亲南冕出丑,想让整个天噷城的人都知道,堂堂玄武主域是如何对待弱小家世丑行的。
幕苍翱乐呵呵的喜笑颜开,心里暗中嘲笑“你渊不明难受,我就好受。你好受,我幕苍翱就不好受,看你现在这么难受,我真是好受,哈哈哈。”
单易凡眼中一热,忽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但是,他现在六念全无,心中空无一物,为何要落泪?难道是?躯体本身?
单先成继续说到:“二十五年前,有一女子追踪一名神武武者来到天裂大地的天噷城。结果,却不幸被反扑重创,冒死而逃,性命危矣。那时,恰巧遇上为父,然后么?呵呵,呵呵。”
提起往事,单先成竟然傻呵呵的在笑,似乎非常的不好意思。
又似乎在他眼中,又看到了那名白衣柔弱,内心有着水性韧柔特质的女孩。
单先成仿佛是一个缅甸的小伙子,苍老的脸,抹过一丝红润:“然后,就是英雄救美的故事了。嘿嘿,我承认,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立即生出好感,我的心告诉我,她以后就是我的了,谁要跟我抢,我就打死他。”
单易凡静静的、默默的听着,脸上的泪随着父亲的话,暗自掉落,这是在为那个消失在记忆中的人而落。
听到此处,渊不明大喝一声:“时间到了,幕苍翱,让他住口。”
幕苍翱“唉”了一声,兴致满满的说道:“听故事,这是我的人生最爱。嗯哼,嗯哼,蹦恰恰。”
“贤弟你不是说君子应成人之美么?你不是心怀怜悯么?再给他们这对相亲相爱的父子一刻钟那又如何?那啥,单家主啊,慢慢说,详细说,一点一点的说,我不急,一点也不急,哈哈哈,那什么的,慢慢的啊。”
“哼”
渊不明见状,气得脸皮发抖,重重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怕压制不住冲动,一掌把那对父子拍死,那会打乱心中的布局。
单先成“嘿嘿,哈哈”腼腆的了好一阵子,继续说到:“刚开始啊,她并不喜欢我,甚至很抗拒我,连我送饭到她房间,她都不肯。可是。”
单易凡突然出口,接过话题:“可是,日久生情,很多时候,尤其是女人,一旦习惯了,也就放不下了,离不开了,习惯也就变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依靠。”
单先成顿时一愕,猛然拍打了一下脑门:“原来是这样,她身份尊贵,背景显赫,身为海域公主,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我这么莽撞,原来是这样。”
单易凡并不觉得对方的话和这个举动好笑,在他眼中,单易凡感觉到了追忆、甜蜜和心痛。
这也第一次看到父亲居然有这样呆呆傻傻的一面,这难道才是他本来的自己么?
单先成话锋突然一变,一股凶煞之气如猛虎出笼:“我让你记住背后那个人,是因为他是你舅舅,你的亲舅舅,你要记住,是你亲舅舅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地狱,是你亲舅舅推波助澜,一步步把我们单家逼成这样。”
“你舅舅名叫渊不明,你母亲名叫渊月姬,他们是四大传奇世家,玄武一脉的皇储,你的外公就是四大传奇之一,人称渊深难测的南冕,渊自在。”
“轰”
如五雷轰顶,轰毁脑识。
一句话,令单易凡腿脚一软,险些栽倒。
“什么?”